沈鐘磬伸手擦去甄十娘額頭的細汗,一邊用指腹摩挲着她桃紅的臉頰,“萬歲勃然大怒,嚴令三法司一定要徹查清楚,假藥事件無論涉及到誰,無論權位有多高,都要一查到底!”
一查到底?
甄十娘怔住。
按她預計,萬歲一心想立鄭貴妃爲後,若此事真是鄭家所爲,爲了遮醜,這件事就不能徹查,最後會隨便找個替罪羊不了了之,而爲了壓制沈妃娘娘,她甄十娘身上的這盆污水也是被人潑定了。
可是,現在萬歲卻要讓人徹查!
是相信這件事不是鄭貴妃做的,怕她白玉有暇呢……還是什麼?
甄十娘眉頭擰了又擰。
這件事到底和鄭貴妃有沒有關係?
若不是鄭家一派所爲,那又是誰呢?
“萬歲到底是個明君……”見她困惑,沈鐘磬解釋道,“懷疑假藥事件牽涉到了皇子和後宮的嬪妃,我和蕭大哥都勸,萬歲卻堅持要徹查到底。”嘆了口氣,“萬歲不是相信誰,他是不想大周未來的一國之母是個腌臢陰暗的小人。”
所以,即便深愛,如果失去了資格,也不配!
甄十娘就想起萬歲早在一個月前就給沈鐘磬的暗示來,不由暗道,“……看着薄情寡義,萬歲,也真算是個明君了。” 一直壓在心裡對沈鐘磬耿直脾氣不知哪天會得罪萬歲的擔憂瞬間消失了不少。
“那我們就慢慢等消息好了。”她輕鬆笑道,“但願三法司能不負衆望!”
只是,怕沒那麼容易吧?
甄十娘又在心裡補了句。
臘月二十三祭了竈。拜了神,也便正式進入了年。
說是放假了,顧先生卻一直帶着簡文簡武和嫺姐學剪窗花,去集市挑對聯。年畫,現身說法地給他們講解各地關於年的習俗。
雖然將軍府規矩多,可甄十娘還像往年一樣,這些事情都讓簡武簡文做主。由着他們自己的興趣來。
“……這副‘掃淨庭階迎客駕,攜來笙管接鴛輿’好呢,還是那副‘青梅酒熟憑君醉,紅燭春濃任客談’好?”顧彥浦一邊寫,簡武拿着兩副對聯猶豫不決。
簡文和甄十娘都湊過來。
“這副貼在宴客廳比較好。”簡文指着簡武左手那副青梅酒熟憑君醉,紅燭春濃任客談。
“要貼霸王居,還是用這副好!”甄十娘指着顧彥浦剛寫完,墨跡還沒幹的另一副對聯。
“傲視羣倫風雲雄霸,獨領風騷氣吞山河”簡武放下手裡的對聯撲過來。“還是這副霸氣!”又看向顧彥浦。“先生再寫一個橫批。嗯……”他仰頭想了想,“就叫傲世天下……”
甄十娘錯愕。
這是不是太狂妄了?
顧彥浦則微微一笑,當真低了頭寫起來。
正說笑着熱鬧。
沈鐘磬帶着一身寒氣走進來。
“爹。爹!”簡武簡文雙雙撲過去,“先生寫對聯。讓我們自己挑了往門上貼!”
“好啊!”沈鐘磬親了親他們,“只是,別再向去年那樣貼的歪歪扭扭……”
簡武簡文吐吐舌頭。
“先生辛苦了。”沈鐘磬看向顧彥浦。
見他臉色不善,顧彥浦起身要帶着簡武簡文出去。
“……先生坐着吧。”沈鐘磬在太師椅上坐下。
甄十娘接過百合端上的茶遞給沈鐘磬,揮手打發了屋裡的丫鬟,“出什麼事了?”沒避諱簡武簡文。
簡武簡文雖小,卻天生靈透,凡事只要告訴他們,兩個人都會用心記,這以後,甄十娘和沈鐘磬議論家中和朝中事情也不迴避他們,甄十娘覺得,偶爾聽一聽,對他們來說都是見識。
只囑咐好他們不要出去亂說就行。
“假藥的案子……”沈鐘磬面色凝重,“結了!”
顧彥浦和甄十娘同時坐直身子,“這麼快?”甄十娘問道,“是誰指使的?”
“於飈一過堂就招了,是受了黃素郎指使,利用達仁堂丸藥的包裝瞞天過海向外銷售假藥。”
“黃素郎?”甄十娘皺皺眉。
剛開業時經常去達仁堂,她還真沒聽說過這個人。
“是靈谷鎮的地霸,外號叫黃鼠狼……”沈鐘磬看着甄十娘,“你還記得上次求我幫過一個叫謝姥姥的。”
謝姥姥?
甄十娘想了想,“就是當初毒死靈谷鎮地霸黃老爺,被判了死刑的那個謝姥姥?”驚愕地看着沈鐘磬,“竟是他兒子?”這黃老爺她還真知道,達仁堂開業時曾不請自來,原想敲詐一番,收取保護費的,後來見蕭煜親自派了人去道賀,又見她拿出太醫院的契約,開這個藥廠竟是給太醫院供藥,才灰溜溜地走了。
“對,就是他。”沈鐘磬點點頭,“那黃老爺就是這黃素郎的父親,黃素郎也因此對達仁堂懷恨在心。”
甄十娘睜大了眼,“太醫院竟然沒有參與?”
“能盯上達仁堂,想出假藥這條毒計,不知有沒有太醫院的人在背後蠱惑……”不懂醫藥,一般人想不到這種計策,沈鐘磬話題一轉,“於飈一供出黃素郎,刑部便去抓人,誰知到了靈谷鎮時,黃素郎一家都被殺了,五六十號人,沒一個活口。”
簡武簡文正張着耳朵,聽了不由白了臉,甄十娘忙把他們摟在懷裡輕輕地拍着。
“殺人滅口!”顧彥浦身子震了下,“那孟大人呢?”又道,“向黃素郎這種地痞從來都是欺軟怕硬的,可他明知道達仁堂往太醫院和夫人開的回春醫館送藥,應該有些背景,還敢設計陷害。就說明他背後一定有人撐腰,這個孟大人也一定脫不了干係。”
沈鐘磬點點頭,“於飈一招供,孟大人就被收了監。誰知,還沒審訊,昨夜就死在了刑部大獄!”
“這麼說,線索全斷了?”甄十娘冷笑。“就說這件事沒那麼容易。”
“一干人證供詞呈到金鑾殿上,萬歲勃然大怒。”沈鐘磬面色冷峻,“當即撤了鐵大人的刑部尚書之職,叛於飈斬立決……”把萬歲的判決說了,看着甄十娘,“李齊被無罪釋放,我已安排人去刑部大獄接了……”
“看來,真是有後宮參與了。”顧彥浦擡頭看着甄十娘,“以夫人之見。哪個妃子可能性最大?”對於甄十孃的獨到眼光。顧彥浦也自愧不如。
“若說是爲了爭奪後位。後宮這些嬪妃中以鄭貴妃,四皇子的母親德妃和三皇子的母親徐嬪最有希望,這裡……”聲音忽然一頓。她想起了早上馮十三的話,擡頭看着沈鐘磬和顧彥浦。“將軍聽說了嗎,外面又謠傳鄭府出了妖孽?”又問,“萬歲知不知道?”
“重臣中也有風聞,萬歲應該還不知道。”沈鐘磬眉頭微蹙。
“剛出了夫人的謠言,這又出了鄭府有妖孽的傳聞……”顧彥浦喃喃着,忽然擡起頭,“很像是夫人出重手還擊呢?”又道,“又恰巧鄭老夫人壽辰,兩位少爺誤闖望春軒正遇到了柳樹精!”
“一石二鳥!”沈鐘磬目光一寒。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甄十娘同時開口。
“……什麼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簡文眨眨眼。
“……從前有一隻蚌正張着殼曬太陽,一隻鷸飛來伸嘴就啄。蚌一下把殼合上,緊緊地夾住了鷸嘴,它們各不相讓,誰也不肯放誰。最後被一個打魚的老人一把將它們都捉住了。”顧彥浦耐心地給兩人講解了一遍,“這句話的意思是兩家爭狠鬥氣,往往造成兩敗俱傷,誰也沒有好結果……”
簡文眨眨眼,“可是,娘一早就不許我亂說,鄭府有妖孽不是我們傳的,都是鄭府造謠誹謗我娘。”強調道,“我們根本就沒和他鬥狠。”
“那你又怎麼知道先前的謠言就一定是鄭府傳出來的?”甄十娘問道。
簡文道,“馮叔叔說,只要詆譭了娘在民間的威望,鄭家就能出一個皇后!”
“搬倒了我們,你姑姑做不了皇后,不僅鄭貴妃,德妃和徐嬪都有可能做皇后啊,你怎麼就認定是鄭家做的?”
“這……”想起娘一直教自己判斷事情不要太武斷,簡文臉騰地一紅。
甄十娘趁勢說道,“現在鄭府也被人誹謗了,若坐實了鄭府真有妖孽,還能再出皇后嗎?”
簡文紅了臉,“可這絕不是娘做的!”
“可外人不相信這不是你娘做的。”顧彥浦話題一轉,“你孃的意思是,兩個謠言一先一後被拋出,設計周密又一環扣一環,顯然是有心人精心策劃的,這在局外人看來,就是我們跟鄭府在鬥狠,結果兩敗俱傷,誰也做不了皇后。”他循循善誘地看着簡文簡武,“現在,我們只要把這個得利的漁翁找出來就行了。”
簡武撓撓頭,“……誰是漁翁啊?”
簡文卻搖搖頭,“就算找出來,姑姑和鄭貴妃也都做不了皇后了啊。”
“說的就是這個,我們什麼也沒做,卻在不知不覺間就遭了人算計……”甄十娘趁機教導簡文簡武,“也許,鄭家和我們一樣也什麼都沒做,都是那個漁翁一手策劃的。”她語重心長地說道,“文哥武哥長大後一定要記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卻不可無,再遇到這類事情一定要多想想,千萬不要武斷魯莽,最後中了人家的離間計……”
“知道了。”簡文簡武認真地點點頭。
“去……”顧彥浦拍拍兩人,“看看妹妹的大字瞄沒瞄完。”顧彥浦規定,兄妹三人每天要瞄十頁大字,簡武簡文有起早的習慣,一早就瞄完了,嫺姐用了早飯後纔開始瞄。
簡武簡文應了一聲,蹬蹬蹬跑了。
“……先生怎麼看?”看着兒子的背影消失,沈鐘磬回過頭,“鄭貴妃對皇后之位勢在必得,先生若是鄭家,會怎麼做?” 才能擺脫在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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