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夫人年少莽撞,怕她說漏了嘴,婢妾一直沒敢說。”
笑話,就甄十娘當年那性子,她哪敢告訴她?
一旦被沈鐘磬知道,怕是直接就把對甄十孃的怨懟全發到了自己身上,自己死都不知怎麼死的,付秀說着,見沈鐘磬沉了臉,慌忙從懷裡掏出一塊半月形玉佩,“將軍、夫人不信,請看這玉佩,是甄夫人留給婢妾的信物,說是夫人身上也有一塊,讓婢妾進府後憑這個認主。”以沈鐘磬的傲氣,知道了這些,是絕不會容自己活着的,可是,他寵甄十娘,如果能證實自己是甄十孃的孃家人,或許就能逃得一命!
石光電閃間,付秀把寶押到了甄十娘身上。
沈鐘磬接過玉佩,這個甄十娘身上就有一塊,合起來正是一對,他還真認識,已經相信了付秀的話,隨手遞給甄十娘。
接過玉佩,甄十娘暗暗舒了口氣。
這件事不是她的前身知道而她不知道就好,前塵往事早已成雲煙,她沒必要再斤斤計較這些。
沈鐘磬目光轉向馬瑞秋,“……你呢?”聲音比之前柔和了許多。
馬瑞秋因他唯一的庶子茂哥的死變的瘋瘋癲癲,都是當年他出徵在外沒有照應到,甚至連兒子面都沒見到,爲此,沈鐘磬一直愧疚不已,對她也最爲寬容,儘管她瘋瘋癲癲,傻話連篇,也不準哪個姨娘欺負她,更不準楚欣怡短了她的用度。
這也是馬瑞秋這麼瘋傻的一個人卻還能和楚欣怡等人同進同退,分庭抗禮的原因,府裡有什麼大事,這些姨娘是從來不敢拉下她的。
見馬瑞秋呆傻地看着沈鐘磬,不明白他話的意思,付秀就悄悄拽了拽她。“……將軍問你是誰的人?”從素日的作爲中,付秀已隱然猜出了楊嵐和李彩香的身份,卻一直好奇馬瑞秋是誰的人。
當初沈鐘磬不過一個六品官,嫡妻又是赫赫有名的戶部尚書的嫡女,妻高夫低,身份懸殊,又加甄十娘暴戾的惡名在外,任哪家父母也不敢輕易把女兒嫁進來讓她蹂躪。
可沈鐘磬愣是一個賽一個漂亮地順順當當地擡回了這麼多家世不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也只有爲了安插眼線才捨得!
“我?”馬瑞秋想了想,“我是將軍的女人。”
不是氣氛不對,付秀險些笑出來。低了頭再不敢言語。
“……將軍是問你爲什麼嫁進將軍府的?”見沈鐘磬皺眉,甄十娘就耐心引導道,“……是喜歡將軍呢。還是爲了其他什麼事兒?”聲音祥和寧靜,有股發引人深省的味道。
“我……”
馬瑞秋就認真思考起來,彎彎的娥眉擰成了一個疙瘩。
甄十娘見了就一陣泄氣。
沈鐘磬也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就見馬瑞秋啪地拍了一掌。“我想起來了!”她眉開眼笑地看着甄十娘,“是母親收了國公爺的黃金,說夫人就長了一個漂亮臉蛋,連個男人的心都拴不住,讓我來幫着勾引將軍,乖乖地聽國公爺的話!”
這傻子竟然是鎮國公的人!
楚欣怡驚愕地擡起頭。
付秀也震驚的說不出話。
這樣也行?
這兩年。她可是沒少在馬瑞秋身上下功夫,可任她怎麼問,也沒問出馬瑞秋的身份來。不是馬瑞秋多精明,是她根本沒明白自己問的是什麼意思,總是回答不到點子上,沒想到,甄十娘一句話就給引了出來!
甄十娘差點被口水嗆着。撲哧笑了出來。
餘光瞧見沈鐘磬黑了臉,額頭的青筋都蹦了起來。忙按住他的手,?擡頭吩咐三人,“你們下去吧。”
見暴躁的沈鐘磬被甄十娘一個動作就安撫下來,楚欣怡臉色一瞬間變的慘白。
感覺大廳裡那股震懾人心的煞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付秀長舒了口氣,拽了還笑呵呵等着甄十娘表揚的馬瑞秋退了下去。
廳裡沉寂下來。
有股令人窒息的壓抑。
“……這幾個姨娘,都處置了吧。”久久,甄十娘打破沉默。
同牀共枕了五六年,結果五個女人一個騙婚,四個密碟,任那個男人也受不了吧?
留着她們,將永遠是沈鐘磬心頭的一根刺。
但甄十娘也知沈鐘磬心軟,儘管付秀馬瑞秋讓他難堪,可一個是傻子,一個是她的孃家人,再難堪他也會忍下來,錦衣玉食地養她們一輩子。
這件事,還是讓她做主好了!
見沈鐘磬錯愕地看過來,甄十娘只當不見,繼續說道,“……楚姨娘心狠手辣,這些年又常出入名門貴府,參加內眷間的交際,聲名在外,是絕不能把她留在府外敗壞將軍名聲的。”她想了想,“就送去大安寺吧,那裡的清規嚴,常有犯了事兒的貴眷被送去那清修,從沒有傳出過醜聞。”話題一轉,“至於付姨娘和馬姨娘,馬姨娘的病我給瞧過,只要不再受刺激,慢慢地調理也能恢復,她和付秀平日都深居簡出,外人很少知道,就賜些銀箔產業送出去,若將來遇到了合適的人,改名換姓地嫁了,後半生也總能安安穩穩……”
在甄十娘眼裡,女人並非要錦衣玉食才幸福,付秀和馬瑞秋後半生能嫁個知疼知熱的人,兩個人男耕女織夫妻恩愛,要比在將軍府熬着守活寡更圓滿。
這也是她曾經的奢望。
說着話,甄十娘驀然想起當初沈鐘磬第一次留宿梧桐鎮,見到她和鄰居張志說話,就捏着她下巴警告她即便休了,她也生是沈家人,死是沈家鬼,不許她改嫁的話,聲音戛然而止,甄十娘小心翼翼地向沈鐘磬噯去。
他不會暴怒吧?
這個煞星,大男子主義太強,是決不允許自己的女人改嫁的,她這可是觸了他的底線。
出乎甄十娘意料。沈鐘磬只皺眉尋思了一會兒,“這些你安排就是。”
甄十娘眨眨眼。
他竟不介意自己的女人另嫁?
合着這煞星就對她一個人刻薄!
九門提督李維來了,沈鐘磬去了外書房,甄十娘回頭招呼過來秋菊,“……剛纔外面怎麼回事”和沈鐘磬說話時,就見小丫鬟探頭探腦了好幾次。
秋菊回道,“付姨娘一直沒走,想見您,讓丫鬟看看將軍走沒走。”
甄十娘也正想見她,就點點頭。“……帶去臥室吧。”只坐了在一會兒,她就感覺身子發軟。
打發了付秀,甄十娘慵懶地倚向身後的迎枕。長舒了一口氣。
還好,付秀是個聰明的,竟然自請出府,省了她許多麻煩。
馬瑞秋也好說,付秀已答應帶她一起出府。待病好了就在她的達仁堂給謀個差事,可楚欣怡呢?
她會這麼安分地任命嘛?
想起楚欣怡那不安分的目光,甄十娘眉頭皺了起來。
“……什麼?”楚欣怡騰地站起來,“竟然要送我去大安寺?”目光咄咄地高全,“將軍呢,這是將軍的意思嗎?”
高全一哆嗦。
這是夫人的吩咐!
十天前二個姨娘剛剛去世。現在又要將三個姨娘悉數送走,所有這些,不過是源於夫人受了一場小小的風寒而已!
直到現在。高全都無法消化這些訊息,更無從知道送姨娘走到底是誰的主意。
可是,對他來說,是誰的意思並不重要,重要的這是夫人的吩咐。他必須嚴格執行。
“奴才只是奉命行事。”高全說完,轉身退了出去。
楚欣怡一把掀翻桌子。呼呼地喘了半天,她一轉身向外走去。
剛到門口,立時閃出四個婆子擋住去路。
“……夫人吩咐,讓楚姨娘早些收拾了,明兒一早啓程。”
楚欣怡眼裡閃過一絲猙獰,“果然是這個賤人的主意!”她朝門口高喊了一聲,“田菁!”
田菁帶着碧竹園大大小小十幾個丫鬟婆子在浩然居門口跪了一地。
送付秀幾人走,甄十娘原本很低調,經田菁這一鬧,將軍府頓時開了鍋。懾於甄十娘和沈鐘磬的威嚴,各處的丫鬟婆子不敢公然來浩然居圍觀,紛紛躲這遠處探頭探腦,議論紛紛。
風寒好了,甄十娘身體也養回了不少,已經不時時頭暈了,眼睛還花,畫不了圖,見花廳新運來了許多盆栽,甄十娘就張羅着把臥室裡的花也換了一水,正坐在矮几邊慢條斯理地修剪一盆竹桃。
杜嬤嬤推門進來,“讓人當衆來跪求您,無非是想把這件事鬧大……”她憂心忡忡地看着甄十娘,“剛死了兩個姨娘,如今再被她在一折騰,若再不鬆口,您一個妒名可就傳出去了,現在將軍寵您不說什麼,以後感情淡了,想起今日的事兒,心裡總是個疙瘩。”逝去的東西總是讓人留戀,難說沈鐘磬將來不會憶起楚欣怡的好,說着,嘆了口氣,“來日方長,夫人今兒就先忍下吧,暫且讓她們都留在府中,以後再慢慢打算。”
來日方長,她還有多少來日?
貌美如花卻心如蛇蠍,楚欣怡,是再留不得了。
這個惡人,今天她做定了!
慢條斯理地修剪完最後一根花枝,將剪刀遞給秋菊收拾了,甄十娘正要開口,就聽外面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你們來找夫人鬧什麼,處置各房姨娘是我的決定!”
將軍回來了?
杜嬤嬤聽了眼前就是一亮。
甄十娘嘴角彎了彎。
正要站起,冬菊匆匆進來,“將軍去了碧竹園……”眼底難掩一抹擔憂。
楚欣怡長袖善舞,將軍外表剛硬心卻是最軟的,不會被她以夫人的名聲相要挾,說活了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