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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陰血虛耗,已現燈枯之相。”診完脈,盧俊大驚失色。
難怪師父每日講課,中間總要休息半個多時辰。
沈鐘磬猛一閉眼。
好半天,徐徐睜開,“她現在……可有生命之憂?”
看着燭光下那張寧靜如死神般的臉,莫名地,沈鐘磬心裡生出一股無邊的惶恐,他害怕她就這麼沉睡下去不再醒來,害怕這雙美麗的眼睛再不會睜開。
“師父暫時沒有性命之憂,只是……”想到眼前這副身子到底活不了太久,盧俊聲音戛然而止,擡頭看向沈鐘磬,“師父怎麼竟得了……”話沒說話,對上沈鐘磬眼裡少有的凌亂,盧俊心突地一跳。
將軍心亂了!
這個泰山蹦於前都面不改色的鐵血男人的心亂了,就因爲知道了眼前這個人活不長了嗎?
師父到底是什麼身份?!
將軍竟把他放到自己牀上……難道他們……他們……盧俊下意識地看向牀上那張古銅色俊美無疆的臉。
孌童兩字一躍而出,盧俊激靈靈一顫,臉色頓時煞白。
“只是什麼……”心本就亂了,見盧俊欲言又止、臉色發白,沈鐘磬一把抓住他,“你快說,她到底怎麼啦!”
“將軍放手!”胳膊上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盧俊感覺骨頭都被捏碎了,冷汗刷地落下來,“將軍快放手!”臉色憋的悶紫。
發覺自己失態,沈鐘磬頹然地鬆開手。
“師父只是虛脫,睡一覺就好了。”盧俊終於透出一口氣,一邊揉着胳膊。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沈鐘磬,身子向後退了幾步,“看脈象,師父精血已然耗盡,好好養着或許能多活個一年半載……”聲音突然頓住,“師父怎麼會得陰虛之證?”又使勁搖搖頭,“這種病只有女人才會得啊”
這是個令人倍感頭疼的新醫學問題,他眼底一片茫然。
早就知道甄十娘命不長,盧俊的話倒沒給沈鐘磬多少震撼。聽到只是虛脫了,他恍然鬆了口氣,見盧俊兀自在哪搖頭自語,沈鐘磬皺眉打斷他,“……盧先生可有辦法能治好她?”
像被馬蜂蟄了一下。盧俊使勁搖搖頭。
見沈鐘磬臉沉下來,忙又解釋道,“將軍也知,屬下最擅跌打損傷,對這種病的確不在行。”又道,“……屬下去熬碗藥來?”
見沈鐘磬看着甄十娘不語,盧俊悄悄退了出去。
“……我欠你的還沒還完。你絕不許死!”手指輕輕撫上蕎麥色臉頰,沈鐘磬語氣低沉而霸道,“十娘,我已決定要窮盡所有給你續命了。你若敢現在就死了,我追到地府也饒不了你!!”
……
沈鐘磬的中軍大帳前,人山人海。
都是剛剛結束演習歸來、協軍校以上的將士,圍着吊了一隻胳膊。直挺挺跪在地上的馮十三。
“……我拿頭跟你保證,甄大夫真的沒事。”盧俊急的滿頭大汗。“你剛醒,還沒過危險期,千萬不能這麼折騰,鬧不好就丟了命!”一邊伸手去試馮十三的額頭,心裡暗暗祈禱,“千萬別發燒,千萬別發燒,師父一直昏睡不醒,一發燒就沒救了!”
馮十三一甩頭躲開盧俊的手,“都一天一夜了,他爲什麼還不醒?”他倔強地看着盧俊,“……若不是我這隻手,甄大夫絕不會累成這樣!”
他一定要跪着等他醒來請了罪才能安心。
“你他媽這麼跪着師祖就能醒了!”張彪急紅了眼,“不是你要死要活的,師祖怎麼會累成這樣?”一腳朝馮十三胸口揣去,“你以爲這樣就對得起他了!”
“師弟冷靜些!”胡平緊緊地抱着張彪,回頭衝馮十三大喊,“你他媽的還不快滾!”
馮十三一動不動。
見盧俊的幾個弟子都紅了眼,將士們議論紛紛。
奈何馮十三是沈鐘磬的愛將,又身有重傷,打不得罵不得,別說這些軍醫,就連那些參將也拿他沒轍。
“去請將軍出來吧……”盧俊哀求地看向衆人。
弟子們都急紅了眼,馮十三傷口又在危險期,他一刻也不敢離開。
“將軍已經一天沒升帳了……”人羣中有人大喊。
實戰結束,將士都回來了,都等着沈鐘磬宣佈考覈結果,決定誰留下來,這麼大的事兒他都放下了,又怎麼會爲這點小事操心?
將士戰死沙場,她卻倒在沒有硝煙的戰場上。
從盧俊嘴裡得知身懷奇術的甄十娘身體竟孱弱到根本不能再行醫。
她曇花般的短暫生命牽動了全軍將士的心。
沒有人覺得沈鐘磬爲她荒廢了選拔精兵是荒唐頹廢,大家都靜靜地望着中軍帳那扇緊閉的門,肅然起敬。
“我去看看。”原本不敢打擾沈鐘磬,見盧俊期艾的目光看過來,營中正參領魏武率先站出來。
在沈鐘磬的臥房門外遇到榮升。
“……甄大夫還沒醒?”魏武壓低了聲音。
榮升黯然地搖搖頭。
“馮校尉在外面跪着不肯走……”魏武滿臉憂色,遲疑片刻,又低聲道,“六公主和親在即,大家都等着選拔結果。”
出使祁國執行秘密任務,選拔後還要密訓,制定方案。
他們,真的沒時間了。
“……我去叫將軍。”榮升毅然說道。
敲了半天門沒人應聲,榮升就推門走進去,“將軍……”
沈鐘磬正扶甄十娘倚在自己懷裡,用湯勺撬開嘴喂燕窩粥。
不緊不慢地把勺裡的燕窩粥喂進去,又拿帕子小心翼翼擦去甄十娘嘴角溢出的粥痕,沈鐘磬這才擡起頭,“什麼事兒?”
“……衆將都到齊了,等着將軍升帳。”榮升偷偷覷着沈鐘磬的神色。
不過一天功夫,沈鐘磬兩腮就隱隱泛起了一片青色的胡茬。人恍然瘦了一圈。
“讓魏武主持吧,名單擬好後送進來。”一邊說着,沈鐘磬又舀了一勺粥遞到甄十娘嘴邊。
榮升猶豫了下,“馮校尉跪在門外不肯起來。”
沈鐘磬腮幫子抽了抽,“願意跪,就讓他跪着!”
“盧先生說他的傷還沒過危險期,一旦感染了隨時會死人”
沈鐘磬臉色一陣青黑,彎腰就要把甄十娘放下,目光落在還剩下小半碗的燕窩粥上。又停住了。
直喂完最後一口,用帕子把甄十娘嘴角擦淨,輕輕地把她放下,蓋好被子,沈鐘磬這才站起身來。
“出來了。出來了……”
“將軍出來了”
隨着一聲叫喊,營帳外叫鬧聲頓時一消。
“將軍……”
“將軍……”
衆將士紛紛給沈鐘磬見禮,不約而同讓出一條路。
咚,咚,咚,沈鐘磬一步一步向馮十三走去。
“將軍……”馮十三眼睛佈滿紅絲。
“她搭上性命救你,就是讓你這麼糟蹋!”在馮十三身前站定。沈鐘磬定定地看着他,聲音低沉而緩慢。
馮十三緊閉着嘴不吭聲。
“你現在的命是她給的,你沒資格在這裡折騰!”啪啪,沈鐘磬擡手就給了他兩巴掌。“給我滾回去養病!”
很快上來兩個侍衛將馮十三架走。
遣散衆人,沈鐘磬招了盧俊進賬給甄十娘診脈。
“怎麼樣?”診完脈,沈鐘磬帶盧俊來到書房。
“師……師父脈象比昨天平穩了。”經過一天一夜的反省,盧俊終於猜到甄十娘是個女子。應該是沈鐘磬的妻妾,暗暗爲自己竟稀裡糊塗地拜了個女子爲師感到臉紅。
不是甄十孃的醫術仁心就擺在那兒。打死他也不會再叫師父的,即便這樣,在沈鐘磬面前叫出師父兩個字,他還是覺得尷尬不安。
“……那爲什麼還不醒?”沈鐘磬語氣煩躁不安。
“應該快醒了。”盧俊安慰道,“將軍彆着急,屬下以前見過一例血虛的病患,昏睡過五天呢。”
本想讓人去上京請太醫,見盧俊說的自信,沈鐘磬就打消了念頭,擺擺手,“你去吧。”一擡頭,瞧見盧俊欲言又止,心裡一咯噔,“怎麼了?”
不是甄十孃的病又有別的變化吧?
被甄十娘嚇怕了,這兩天,他可謂草木皆兵。
“屬下……屬下……”盧俊支支吾吾不知怎麼說。
“說!”沈鐘磬猛一聲暴喝。
盧俊一哆嗦,“……屬下發現,師……父可能有麻沸散。”
沈鐘磬騰地站起,“你說什麼?”
“師父手裡可能有麻沸散!”
話說出口,盧俊語氣也順暢了,“第一次截肢時趙宏就一直在昏睡……”把兩次手術中甄十娘都用了一包所謂的止疼藥說了,“屬下打聽過,當初簡大夫給蕭老夫人切肉瘤時,事先就服用了一包散劑,整個開刀過程蕭老夫人都一直昏睡,和這兩次一模一樣,屬下猜應該就是同一種藥……”他激動地看着沈鐘磬,“甄大夫有這個,屬下懷疑她和將軍踏破鐵鞋卻覓尋不到的簡大夫淵源甚深……”
甄十娘是個被沈鐘磬捧在手裡的女人,而簡大夫是個民間遊醫,身份地位相差太懸殊,盧俊壓根也沒把她們聯想成一個人。
不是淵源甚深,她就是那個簡大夫!
沈鐘磬下意識擡起手掌,不到兩月,他手掌上的疤痕已隱隱消失了,她用的藥,絕不是一般的刀傷藥。
用藥神奇,斷肢再續,起死回生,身懷這樣高明的醫術,她不是簡大夫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