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府姚家的女眷和盛昌侯府盛家的女眷進了垂花門綆有穿着銀紅色繡纏枝牡丹紋褙子的年輕婦人笑呵呵迎了上來:“親家夫人,大嫂,你們可算來了,長公主唸了好幾回呢。”
說罷,款款給兩位夫人行禮。
她是文靖長公主的二兒媳婦,定遠侯府的四小姐姚氏。
盛夫人攙扶起她,稱呼她爲二奶奶。
東瑗的孃家從前跟盛昌侯府沒有往來,可跟定遠侯府卻是姻親,東瑗自然知道四堂姐婆家有個姑奶奶嫁到了文靖長公主府。
文靖長公主的駙馬爺姓夏,那位姚家姑奶奶應該成夏二奶奶。
夏二奶奶笑着打量盛家的女眷,盛夫人一一介紹她們認識。
“我一眼就瞧見,定是鎮顯侯府那位九姑娘,新嫁到您府上的。”夏二奶奶笑聲爽朗,笑着向盛夫人稱讚東瑗,“聽聞薛家九姑娘有傾城之貌,一點也不假的,果然是天仙一樣的人。”
東瑗就笑着給妲行禮:“二奶奶過譽了,薛氏當不起。”她盈盈輕笑,舉止坦然大方,謙和溫順。
夏二奶奶含笑點頭,好似對東瑗第一印象很好。她三十歲上下,愛說愛笑,開朗熱情。應酬了盛家的女眷,又跟她孃家的嫂子、侄兒媳婦、侄女寒暄。
說說笑笑,引着盛、姚兩府的女眷去了內院正堂的船廳。
早有丫鬟稟了文靖長公主,說盛昌侯府和定遠侯的夫人奶奶們都到了。
文靖長公主起身.親自迎接兩位侯爺夫人。
“可巧你們碰到一處了。”文靖長公主年紀比盛、姚兩位夫人年紀都大,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和藹可親。
東瑗三年前見過文靖長公主一次。那時的文靖長公主就很豐腴。她個子不高,豐腴讓她看上去很慈祥溫和。比起三年前,她好似更加富態了。
定遠侯姚家的女眷文靖長公主都認識,盛家的大奶奶東瑗、表小姐秦奕她卻是不太熟悉的。
盛夫人把東瑗和秦奕引薦給文靖長公主。
長公主的大兒媳婦、盛家的五姑奶奶也上前給盛夫人請安。
文靖長公主拉着東瑗的手,笑呵呵道:“前幾年見過一次,模樣越發好了。”然後又拉了表小姐秦奕,“這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秦奕就柔聲說:“長公主過獎了。”
“我瞧着這模樣、性情都是好的。”夏大奶奶盛氏湊在一旁.笑盈盈看着表小姐秦奕,不理睬東瑗,對自己的長嫂盛夫人笑道,“大嫂,您這位外甥女的容貌、氣度,像咱們盛家的人。”然後又對文靖長公主笑道,“娘,您說這表小姐跟我那大侄兒是不是有天作之相?”
大侄兒,說的就是東瑗的新婚丈夫盛修頤。這五姑奶奶,當着東瑗的面.說盛修頤的姨表妹跟盛修頤有夫妻相。
秦奕大驚,擡眸卻避開了夏大奶奶盛氏,惶恐望着長公主,眼波微顫,好似尋求長公主的庇護。
盛夫人的臉色一瞬間不自然起來。
而文靖長公主卻望向薛東瑗。
東瑗掃過衆人表情,心中好笑,面上卻笑容清淺,恭敬規矩站在盛夫人身邊不言語,裝作沒有聽懂。
在場的都是長輩,她既是盛家的新媳婦.又是長公主府的客人,這等場合輪不到她插嘴。
定遠侯陶家的人也在一旁看着熱鬮。
船廳裡坐着的女眷不明白她們堵在門口做什麼,紛紛張望。
東瑗的四堂姐薛東婷見堂妹被夏大奶奶刁難.而東瑗的婆婆盛夫人似乎忌憚夏大奶奶,又是個性格和軟的,不願意替東瑗出頭,心裡頓時不憤。
她的堂妹是盛家的續絃之妻不錯,卻也是薛府的嫡出小姐,御賜的柔嘉郡主。東瑗新嫁過去,自然要裝賢良,不肯惡語相對。可自己不能任由旁人欺負薛家的人.否則祖母該心疼了。
姊妹們出嫁了.可骨子裡還是流着薛家的血脈,永遠是一家子。一家人不幫一家人.旁人會笑話的。
薛東婷上前兩步,插到文靖長公主和表小姐秦奕之間.笑容燦爛道:“大奶奶說表小姐跟我九妹夫有天作之相,我瞧瞧。”她眼眸含笑打量着秦奕,愣是看得秦奕後背生寒。
秦奕剛要說什麼,薛東婷就呵呵笑起來,放開秦奕,故意裝作跟夏大奶奶盛氏親熱,挽着她的胳膊抿脣笑道:“大奶奶太挾制人!表小姐容貌婉約,天庭飽滿,明明是有福的,大奶奶卻非說她是做姨娘的!”
說罷,呵呵笑起來。
盛修頤剛剛大婚了,東瑗纔是她的正妻。表小姐跟他再有天作之相,也是個姨娘的命。
說得秦奕臉上紅一陣陣,眼眸不禁噙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文靖長公主突然也撲哧一聲笑,點夏大奶奶盛氏的額頭:“這麼大的人,還是這樣頑皮。”
用玩笑話把夏大奶奶的話遮掩過去。
文靖長公主正心裡怪大兒媳婦魯莽,說這樣不着邊際的話,她正不知道該怎麼接口。倘若說有天作之相,得罪的就說薛府九小姐、御封的柔嘉郡主。倘若說沒有,又打了自家兒媳婦的嘴巴。
文靖長公主一向護短、好面子,當着外人,她不可能說自己兒媳婦的不是。
薛東婷一番說笑,給了文靖長公主一個臺階下,夏大奶奶盛氏有意爲難東瑗的話,就變成了逗表小姐秦奕取笑的話。
雖然秦奕委屈了些,總算保住了自己兒媳婦和柔嘉郡主的面子,文靖長公主對薛東婷的攪局很滿意。
“我們家這個潑猴,哪裡都擱不仕她!”陶夫人見薛東婷把場子救了下來,亦笑着上前,笑罵薛東婷,“快回來,沒規沒矩的,我這個做婆婆的臉都讓你丟光了。你瞧瞧你的九妹妹,那纔是溫順的好媳婦。哎喲,一個家裡出來的,你們說說,怎麼就差這麼多?還是我沒有盛夫人的好福氣?”
一番又罵又笑,不僅僅是長公主,就是盛夫人的臉色也好轉不少。剛剛的劍拔弩張瞬間被化解。
長公主就招呼薛東婷,讓她在自己身邊,又對陶夫人道:“你不稀罕啊?我卻是喜歡得緊。”又拍着薛東婷的手,“好孩子,在我這裡多住些日子。”
夏大奶奶見已經失了先機,不好再爲難東瑗,只得也笑起來,從另外一邊擁着長公主:“娘,陶三奶奶多住些日子,有她在您身邊,那我們伺候誰去?”
“我們正好偷懶。”夏二奶奶就大方拉着夏大奶奶的胳膊,“大嫂,陶三奶奶服侍娘呢,您和我去前頭迎客吧。”
就這樣把夏大奶奶盛氏拉了出去。
盛夫人的臉色才徹底轉晴。
文靖長公主身邊的大丫鬟們就分別引着盛夫人、姚夫人落座。
已經到場的還有幾位夫人,卻不及盛、姚兩家顯赫,紛紛過來跟兩位夫人問安。
丫鬟們捧了茶,東瑗等人喝茶,聽文靖長公主和盛夫人、姚夫人閒話。
盛家二奶奶葛氏見東瑗的堂姐薛東婷既能言善道,又得婆婆寵愛,長公主都擡舉她,就知道薛東婷是個不能招惹的。倘若葛氏敢再給東瑗不快,下場大約是跟一旁噙淚的秦奕一樣。
她暗暗吸氣,規規矩矩坐在一旁不敢多言。
而秦奕,羞得滿面通紅。她沒有得罪誰,卻成爲了夏大奶奶盛氏和東瑗、盛夫人鬥氣的犧牲品。夏大奶奶不敢公開說侄兒媳婦和大嫂的不是,就拿她這個寄人籬下的孤女開刀。
秦奕想着,眼裡的淚倏然忍了回去,手緊緊攥住。
薛東婷活潑善言,陶家的妯娌又很團結,長公主被她們家人圍着,時常大笑。相較之下,盛家的人顯得安靜多了。
正說着話,夏二奶奶慌慌張張跑進來,繞過人羣,徑直看了眼東瑗,才俯身對文靖長公主耳語數句。
她這莫名其妙-的一眼,讓東瑗心底微顫。
陶夫人、盛夫人挨着文靖長公主坐,沒有聽到夏二奶奶說什麼,卻看到文靖長公主神色大變,慌忙站起身來。
她掩飾般斂了震驚神色,對陶夫人和盛夫人說失陪了,便跟着夏二奶奶,出了船廳。
“出了什麼事嗎?”陶夫人不安看了眼盛夫人。
自然是出事了,還是出了大事。
盛夫人卻搖搖頭:“不會吧,大喜的日子”
正疑惑中,卻見夏大奶奶盛氏挽着個三十歲上下的高挑纖瘦婦人進來。那婦人身穿銀紅色棲鳳吉祥褙子,頭上戴着紅藍寶石點綴的鳳鈿,眼睛細長,顴骨高突,很刻薄的模樣。
盛夫人和陶夫人紛紛站起身子,等那婦人上前,給她行禮,喊她爲和煦大公主。
長公主是元昌帝的姑姑,大公主就是元昌帝的姐姐了。
和煦公主……
東瑗想起那次臘八節後進宮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娘娘說薛家十一姑娘東姝有幾分和煦公主的模樣。
東瑗看不出薛東姝哪裡像和煦公主,卻知道這位公主很受太后娘娘喜歡。
她正要請安,就聽到和煦公主聲音裡帶着蝕骨的譏諷:“這就是韓氏生的?怎麼,韓家還沒有死絕嗎?”
語氣裡透出對韓家和韓氏濃濃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