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錦清(二)

從九歲到十五歲,華錦清和母親從來沒有在一所城市待滿過一年,而當初母親出事時,他們所在的城市就是N市。

那時的他正好在參加N市的鋼琴比賽,幾個小時之前,母親正坐在觀衆席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那溫柔的眼神和臉上自豪的神色讓華錦清內心充斥着滿滿的驕傲與自豪。

然而,幾個小時後,在那場盛大的音樂比賽結束後,華錦清通過後臺那厚重的暗紅色幕布縫隙中眼睜睜地看着母親被舞臺上方掉下來的鋼架砸中。

她就那樣靜靜地躺在舞臺上的血泊中,像是躺在開滿了紅玫瑰的花叢中,眼睛瞪得大大的,彷彿想努力地看到些什麼。

華錦清的世界彷彿就在那一瞬間轟然坍塌,變成一片血紅色的廢墟,他癱坐在地上,透過幕布小小的縫隙看見那個叫沈夢檸的女人被一幫黑衣男子簇擁着走到母親身旁,她眼神陰狠而惡毒,臉上掛着嘲諷的冷笑。

“素錦,早警告過你了你不聽,哦!還有一個小傢伙呢?”她朝四周到處看了看,華錦清愣愣地坐在幕布後面,就像一個觀衆,親眼目睹舞臺上的一切,無論是喜劇還是悲劇,他都無能爲力。

他想衝上去,瘋狂地將那個女人撕碎,大聲尖叫刺破她的耳膜,將她那雙裝滿惡毒和喜悅的眼珠挖出來……但是他不能,此時的他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夫人,好像有人來了……”一個黑衣人快步走進會場朝舞臺上的沈夢檸說到,沈夢檸皺了皺眉頭,招了招手後準備帶着所有黑衣人離去,走了幾步後卻又頓住了腳步。

“呵,留兩個人在這裡盯着,別讓那個小兔崽子給跑了。”沈夢檸冷笑一聲,朝身邊的黑衣人叮囑了一聲後,再次朝外走去。

華錦清死死地盯着沈夢檸那張揚肆意的背影,見她逐漸從自己的視線中遠去,華錦清緊咬着牙關,那突出的眼仁似乎要把那個女人的後背盯出兩個洞一般。

最後他是怎麼離開的呢?有一個和他一起參加音樂會的男孩緊緊地捂着他的嘴將他帶離了舞臺幕後,他告訴他,他要活得更好才能報仇。

對啊,他要活得更好,他要報仇,爲那個愛他勝過愛自己生命的女人報仇,也讓那個惡毒的女人感受到同他一般的痛苦。

17歲那年,華錦清偷偷去了那個男人和那個女人所在的B市。

因爲當初他的沉默和那個男人的懇求,兩年前沈夢檸答應了會放過他,但仇恨就像是潮水一般,無孔不入地淹沒他的內心,試圖剝奪他的呼吸。

午夜夢迴之時,素錦躺在血泊中的屍體和那個女人猙獰的面容,一次又一次地在華錦清的眼前浮現,試圖將他拉入黑暗的深淵中。

長時間的噩夢和失眠讓華錦清的的精神時刻處於緊繃狀態,他甚至都懷疑此時的自己是否還是個正常人了。

一個又一個的計劃被他制定出來卻又被排除,最終,他終於制定出了一個令他滿意的計劃。

華錦清一點點地接近的華晟和沈夢檸的女兒華錦熙,那是一個活潑善良的女孩,一點都看不出沈夢檸那個惡毒的女人和華晟那個冷漠男人的影子。

其實無論沈夢檸和華晟做得有多過分,但其實華錦熙是無辜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做過什麼,對於她而言,沈夢檸和華晟只是疼愛她的爸爸媽媽罷了。

只是那時的華錦清早已被仇恨給矇蔽了雙眼,長時間的精神壓力讓他的理智蕩然無存,對於他而言,只要能夠報復那兩個人,讓他們感到痛苦,那麼讓他做什麼都行。

他不要命似的去追求華錦熙,不遺餘力地對她好,華錦熙身邊的朋友們都開玩笑說,華錦熙遇到了一個愛她愛得近乎瘋狂的男生。

卻沒有人知道華錦清的這份看似瘋狂的愛背後是多大的怨恨。

在取得華錦熙的信任和好感後,華錦清約她一起去爬山,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兩人一起爬到山頂後,華錦清藉口要方便離開了她的身邊。

結果華錦清剛走開沒兩分鐘,一羣混混突然出現在華錦熙的面前,結果可想而知。

躲在不遠處叢林後的華錦清清楚地聽見華錦熙嘶聲竭力的求救生、哭泣聲和痛呼聲,一切都如他所計劃的那般進行着,可不知爲何,他內心卻沒有絲毫的開心,有的只是滿滿的厭惡,對自己卑鄙無恥行爲的厭惡。

接下來的日子又回到了從前那般,華錦清又開始了在不同的城市之間的逃亡。

華錦熙果真是沈夢檸的弱點,因爲女兒的悲慘遭遇,她更加的瘋狂,大有種華錦清不死,她不休的感覺。

但華錦清無所謂,他已經一無所有了,只要能讓沈夢檸痛苦,能讓華晟後悔,他華錦清就清輸得起。

這幾年來他在不同的城市漂泊着,那個男人曾經給他的錢足夠他過一輩子了,但到最後,他還是選擇定居在了N市,每個月抽出幾天的時間去另一個城市制造他在那裡的假象。

華錦清也不知道這樣的生活要過多久,但他從不後悔,他選好的路,從來都是一條道走到黑,哪怕一路坎坷,哪怕頭破血流。

他討厭喧囂的地方,所以常常不出現在人多的地方,有時候整整一個月不出門,都是劉夜給他買的食物和生活用品。

對於劉夜,他還是感激的。

在那場鋼琴比賽結束之後,他失去了他所擁有的一切,當初在他的世界一片廢墟的時候,是這個比他小了兩歲的男孩將他帶離那個地獄一般的舞臺後幕的,也是他給予了華錦清繼續活下去的希望。

除了曾經那個和他走失的女孩,他可能就是他這些年來唯一的朋友了吧。

繁花巷的繁花依舊怒放着,黎淺淺卻很難過,此刻,經歷着他的一切苦難和悲痛,她卻彷彿變成了那個叫華錦清的男孩

世界上有那麼一個人,你知道他的過去,他也知道你的難言之隱,你們相依相偎,互相舔舐着彼此的傷口,牽着彼此的手在痛苦孤獨的邊緣小心翼翼地向前。

也許緣分讓他們相遇,就是爲了能讓他們治癒彼此的傷痕,有那麼一個人陪着自己,彷彿痛苦也變得沒那麼難以承受了。

想到這裡,黎淺淺不由得緊了緊自己握住華錦清的手。

阿清,黎淺淺永遠都不會放棄你的,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

繁花巷25號,誰的歲月染傷了誰的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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