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 朱裡剛從開水房裝水回來。
“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我的真心話,不管你接受不接受, 事實就是事實, 朱裡……”夏綠想確定她是否有聽進去。
“我知道。”朱裡很快答道。
“那你工作應該很忙吧, 不需要一直和我待着。這樣很浪費時間。”
“工作上的事我到時候加加班就可以完成了。你儘管放心。”
兩個人看似客氣地討論着。
當杜若推開門的那一霎那, 就把朱裡鎮住了。
她著一套修身的黑色職業套裝, 裡面搭着白色襯衫,綰着髻,清清冷冷的面容, 膚色非常白皙,挺直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寬邊的黑框眼鏡, 眼神很銳利, 笑起來卻很是可親, 不笑的時候則給人一種嚴肅、幹練、精明的窒息感。冷豔的大美人,不顯老……朱裡心想, 不好對付的婆婆。
“媽媽。你來了啊!”夏綠下了牀,給了她一個擁抱。
“你把地址發給我的時候我被你嚇了一大跳。阿蘭,這是怎麼回事?你能解釋一下麼?”
“遇到了些糾紛。”夏綠話意不明地說。
意識到自己的女兒不願在這件事上多費脣舌,杜若倒是通情達理,“以後小心點, 都傷到哪了?快躺下。”
“都是皮外傷。”
感受到有一縷目光鎖定在自己身上, 杜若稍一探頭, “這位是?”
“阿姨好。”朱裡站起來, 規規矩矩地欠了欠身, “我是夏綠的大學同學。”
朱裡乖巧的笑容把夏綠唬得一愣一愣的。
“謝謝你來看望我們家阿蘭。”杜若笑聲爽朗。
“對了,那份遺囑呢?”夏綠問的是自己的母親, 卻有意看了朱裡一眼。
朱裡並無反應。
“在我包包裡。”杜若示意夏綠和她到外面說。
“朱裡,你今天也累壞了吧,好好休息,我等下就回來。”夏綠特地向朱裡知會一聲。
杜若已走在前面,“阿蘭,還走得動吧?”
夏綠沒在聽她媽媽說的話,又對朱裡補充道,“你可以先在牀上睡一覺,墊兩個枕頭格外舒服。”
“嗯。”
杜若覺得這一幕有些出乎意料,她的阿蘭對待別人一向是寡言少語的,雖說是個純良又有禮數的孩子,但正常來說,她絕不會主動獻出這樣的熱情的。
兩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夏銘旭一直在等着它現身呢。”杜若拿出那份文件,開門見山地說。
“媽媽,你是說他知道這份遺囑的存在?”夏綠心下一驚。
“他並不知道。只是肯定猜得到。”杜若推了推眼鏡,眼角的餘光緩緩掃向窗外,嘆氣,“阿蘭……你這次是爲了幫舒荷麼?”
“一半一半。”夏綠說的是實話。
“舒荷是個好孩子……”杜若轉而看着夏綠,“我欠她很多。若你想幫她,一定要提醒她,一舉定成敗。”
“你可以自己去告訴她的。”夏綠不解地說道。
“罷了。等我有勇氣的那天吧。”杜若露出悲慼的眼神,“明天我先去見見石磊和王見鳴。幫你先疏通疏通人脈。然後,舒荷要你怎麼做你便怎麼做吧。”
夏綠清楚杜若不會對她說出緣由,所以也不追問。這一點,母女倆很像。
杜若在認真思考着什麼。
夏綠站起身,將門輕輕地打開,僅露出一條縫,她歪着腦袋,探視裡面的人。出着神。
“阿蘭。”杜若對她的表現不是很滿意,“你要進去就進去,這樣成什麼樣子。”
“嗯?”夏綠有些恍惚,才發現自己做了多麼尷尬的事。只好趕緊邁着步子進去。
“你和那個女孩子關係好像很親密?”
“嗯。”夏綠不想再說類似“我們是好朋友”這種話了。說過太多次了。
“有多親密?”沒想到杜若這次窮追不捨。
“阿姨。我們是好朋友。”朱裡微微一笑,接過話頭。
杜若鬆了一口氣,簡短地評價,“這樣很好嘛。”
明明關係很僵,卻要裝沒事人,夏綠回到病牀上,將那份遺囑放在枕頭旁。有一種身體之外的疼痛叫囂穿刺着。如同秸稈點燃的火在煎燒,她隨便丟進一點燃料就讓心流不再平靜。
“對,只是好朋友。”夏綠最終這樣說道。
這兩天打亂的一切終於有了結果。
像一個命題。
你確定要把所有的文件都刪除麼?
是。不是。取消。
是。
於是回到了空落落的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