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六人,兩個三角。
以蘇半夏爲頂點的等腰三角形,以林阿衛爲頂點的等腰三角形,完全形成兩個世界。
於是,這頓飯吃得有多“開心”,只有當事者自己知道。
僵持的局面,如果不是蘇半夏實在受不了終於開口送客,估計仍會沒完沒了持續下去。
鳳姐和洋洋,再加一個奶包林阿衛,這三人是站在容玉曜這邊的,於是想盡辦法幫襯。可要命的是,人家容玉曜的短板之處正在於不太善於與人溝通。
相比張雲歌厚臉皮自來熟、想盡一切辦法磨蹭在蘇半夏身邊,有三人相助的容玉曜也只堪堪在氣勢上與其打個平手。
時間飛轉,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原本一副懶洋洋隨你們去的蘇半夏赫然變了一副表情:“這麼晚了,你們各回各家吧!那什麼……容玉曜,最後一趟回學校的公交車是十點半,你可別錯過了。”
以“關心”的理由攆人走,叫人無可推脫。
一番好心的洋洋立刻回腔:“沒關係,玉曜如果懶得回去的話,今晚也可以在半夏房裡擠一擠嘛!阿衛小寶貝就睡我那裡!”
石破天驚之語,就連鳳姐也不由得在心中對洋洋伸出兩個大拇哥。
太會見縫插針了——插得好哇!
蘇半夏沒好氣白了洋洋一眼,人類就是這樣,湊熱鬧從不嫌人多:“太擠了!我睡覺不老實,會踹人的!”
誰知洋洋的一番好意並不爲容玉曜本人心領,他起身點頭:“不了,我還是回去吧!省得宿舍那幫同學又要趁機敗壞我的名聲。”
主角男男CP都不肯就範,做姐姐的容玉鳳也沒有辦法,只得依依將弟弟送到門口。
這麼些年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不捨和難過——主要是,生生失去了晚上扒牆角聽“樂趣”的機會。
張雲歌見走了“敵人”,正要再施展厚臉皮絕學以期能夠賴下來,蘇半夏直接下了逐客令:“有事沒事你都可以走了!”
又用傳音之術警告,“不要多事!多事就廢了你!”
張雲歌懂得進退之道,心裡雖然不大樂意,臉上卻笑:“我相信我的耐心。”
也轉身而去。
蘇半夏終於鬆了一口氣,今天弄了這麼一出,還真是把他端着的一顆心給累壞了。
他從不知道,原來一個人類執拗起來會拋開一切和一個魔族對上,匪夷所思。
窗外之月晦暗,誰知道明天如何呢?
還是早早從容家將那個事物取回來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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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班回學校的公交車裡,乘客寥寥。
容玉曜坐在靠後門邊的位置,看向車窗外,失神。
這一路回去都有路燈,道路不可謂不清楚,可路燈以外的那些地方呢?
人類發明和造就的光明可以照亮局部,卻總會留下一些陰暗區域。
剛開始還睹景思物,到後來眼睛已經放空,腦子裡全是一個人的身影——蘇半夏,正是那隻美麗又特別的妖精。
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座城市?
他爲什麼會幫助一個人類還魂?
他爲什麼在發現魔族聚落對容家不懷好意之時如實相告?
……
蘇半夏身上有太多的謎團,他爲什麼要扮成職員混入廣告公司,並且和毫不相干的人類租住在一起?
容玉曜腦子裡冒出千百個疑問,全都是關於那個人。
到最後,潮涌般的疑問退去,只餘兩個相關聯的問題靜靜留在腦海之底。
我喜歡他麼?
他喜歡我麼?
前一個問題很有意思。
如果你覺得自己深愛某人甚至可以爲他付出一切,當你自問喜不喜歡他的時候,多半這份感情已經開始走向終結。
你若愛,是不會懷疑自己的。
如果你覺得自己對某人感情平常,當有一天突然對自己發問是否喜歡那個人,十有八九其實你早已經動心。
愛神真是調皮又小心翼翼,教人一不留神就中了丘比特之箭。
愛情就是這麼沒道理,容玉曜此時的情況正屬於後一種“如果”。
他腦子有點亂,甚至梳理不出自已喜歡蘇半夏的過程,就這麼糊里糊塗卻又清清楚楚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喜歡。
單隻兩個字就可以引來無限甜蜜。
容玉曜哼着氣傻笑,於是腦子裡蘇半夏的嘴角也勾起笑意來。
這是面癱君的初戀,是他第一次確定自己喜歡上一個“人”。
初戀的煩惱只在於反覆思慮那個人喜不喜歡自己,而不在於思慮兩個人在一起會不會有未來。
於是,終於在感情方面開竅的容玉曜又有些氣餒——他喜歡我麼?
雖然不確定蘇半夏屬於妖族中的哪一支,但蘇半夏道行高深、閱歷非凡這是不可否認的。就算自己身爲容家嫡子,蘇半夏會看得上自己麼?畢竟,蘇半夏那麼優秀獨特,就連那隻討厭的魔族也在追求他……
容玉曜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思緒從這無邊的自尋煩惱中拉回來。
頭腦清醒了,視線中的景物也跟着清楚起來。
忽然腦中某處似有電流擊中,一根筋脈離奇抽痛一下,容玉曜皺眉坐正,這才發現車中乘客只剩下他一人。
其他乘客何時下車他竟全然不知!
警覺使他坐直了身體,同時左手扣了一枚靈符,雙腳踏實地板。
眼睛順着座椅向前掃去,直到最前方巨大的擋風玻璃。
那一刻,淡定如水的容玉曜背後冷汗瞬間析出,溼透了貼身衣衫。
若大的公車,竟沒有司機駕駛!
這車要開向何方!?
擡手一道靈符射往駕駛室,同時起身去取牆上的應急小錘。
靈符正中方向盤,此舉反而釀成大禍。
公車不知被什麼力量操縱着,靈符一去便斬斷了那股力量。公車頓時失去控制,筆直向前、然後向右邊斜衝過去。
與此同時,那些應急小錘全都莫明自動浮起,衝容玉曜疾襲過來。
叮叮噹——砰——嘭——
公交車撞在路邊一顆大樹上,整個車頭都癟了。
容玉曜渾身是血躺在地上,大口呼吸,身邊全是碎玻璃——他剛纔發動金錢護身抵擋住小錘,又不顧一切拿身體破窗而出,這才保住一命。
“嘿嘿嘿……果然有些本事!”
臉色蒼白的男子緩緩自陰暗處走了出來、立於路燈下,看向容玉曜的眼裡毫不隱藏地吐露着殺意。
魔族,又是魔族。
能玩出這樣手段的,除了他們還會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