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剛纔車裡封閉，這會出來被日落時的冷風一吹，季菡的全身不自覺地有些發抖。
蘇沛白身上也是冷，僵硬的沒有一點溫度。
兩個同樣顫抖冰冷的人擁抱在一起，在微微昏暗泛黃的光線中生出一種絕望的味道。
季菡胡亂地擦擦臉上的淚，放開蘇沛白的脖子對上他的眼睛。
遠山空隙中的紅日映在他的眼中，像是剛剛燃起的火焰，又像是風中搖墜的燭光。
“蘇沛白…”
季菡的嗓子乾澀發啞，開口緩慢低沉地喊他的名字，想要安慰他想讓他開心灑脫，可她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冰冷顫抖的雙手緩緩撫向他的臉，剛剛開口眼淚又流出來：“你不要這樣看我，你打我你罵我都好，你別這樣憋着行嗎…”
從來沒有在這張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讓季菡覺得心疼得沒辦法呼吸。
面前這個人啊…
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百毒不侵的樣子，可是細細想來，他承受的真的是太多了。
童年父母的不幸運，感情上的不幸運，他的性格和地位註定了，他比平常的人遭受百倍的壓力和委屈。
失去記憶的是她季菡，消失兩年的也是她季菡，留下蘇沛白獨自沉默苦痛地守在原地，住在兩人曾經相愛親密的房間，一個人過着兩個人的生活。
這樣的悲痛和壓抑，刻骨的懷念相思…季菡只這樣一想就覺得難過得快要死去。
“蘇沛白。”季菡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手指緩慢而顫抖地在他的眉眼鼻尖上流連。
從看見季菡下車來的那一瞬間，蘇沛白的表情都沒有一點點的變化波動，他的雙眼專注地看着季菡，可是眼中卻是空蕩蕩的黑寂，不管是這湖水還是陽光，沒有半點進入他的眼裡。
季菡咬住脣，開口又要說話，卻是被蘇沛白伸手壓在了脣上。
他臉上是蒼白的笑容，微不可見地搖頭：“你哭什麼？”
季菡一愣，那些話全部都堵在了喉嚨裡。
蘇沛白蒼白無力的笑繼續放大，壓在脣上的手指上移，無比輕柔小心地去給她擦眼淚：“傻瓜，我又沒有怎麼樣，你哭什麼？”
聽見他這樣寵溺虛弱的話，季菡的淚意越發明顯，焦急地出口一個字：“你…”
她的話沒有說完，眼神轉向被扔在身邊的資料。
蘇沛白的眼神毫不忌憚地隨着季菡看過去，他臉上的表情微微鬆動：“這跟你又沒有關係，你哭什麼，你道什麼歉？”
這樣的語氣和動作，帶了濃濃的寵溺和包容。
季菡咬住下脣搖頭，心裡的話說不出口。
雖然這的確是跟她沒有很直接的關係，但是蘇錦雲和林旭巖是她的親生父母，這是怎麼都沒辦法否認的事實。
“傻瓜。”看見季菡這樣的反應，蘇沛白長長地又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抱緊。
他的下巴放在季菡的額頭，知道她的身體虛，蘇沛白爲了不讓她沾上湖邊草地的溼氣，於是手下用力讓她直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蘇沛白開口問：“你也知道？”
“嗯。”季菡的聲音悶悶的，努力地將自己的臉埋進他堅實的胸膛。
也不問她是怎麼知道的，蘇沛白的手輕輕地拍拍她的背，出口的話滿是感慨，又說了她一句：“你真是個…笨蛋。”
他的胸腔起伏和緩有規律，開口繼續道：“我完全沒有在怪誰。”
“啊？”季菡不明所以地出口一句。
蘇沛白低頭，冰冷卻柔軟的脣吻在她的額頭：“在兩年前，當我知道你是因爲去替換林每一才留下來的時候，我都已經想明白了。”
替換林每一…
季菡突然想起之前林每一說過的那些話，那時候根本就不能說是林每一的錯，因爲如果不是自己，林每一根本就不會招惹上李廠長那些人。
不知道季菡心中所想，蘇沛白繼續道：“那時候我就想明白了，我不能怪林每一，因爲你是她的姐姐，所以你能夠這樣毫不猶豫地出手，並且最後出事大家都不情願，大家都痛苦，就像…他們一樣。”
蘇沛白的眼神朝着地上的資料看去，風吹過來資料翻開兩頁，停留在一張彩印照片上。
上面是一張非常古老的全家福。
年輕時候的爺爺和陳爺爺，還有一張跟季菡相似的臉，還有一對面目溫婉卓然的年輕男女。
細細地看過去，那對年輕男女的臉上，隱隱跟蘇沛白有幾分相像。
蘇沛白說的，就像他們一樣，蘇景天和蘇錦雲，他並沒有因此怨恨誰。
心中的感觸震動極大，季菡用盡全身的力量用力地回抱他。
感受到季菡這樣笨拙的安撫，蘇沛白笑了笑，伸手揉亂她的短髮：“我剛纔…是在想…他們那麼相愛，一起在另外的世界過得肯定也非常幸福，他們會不會偶爾地…想念我。”
“會的，會的，肯定會的！”聽完他的這些話，季菡覺得更難受了。
不管這個人怎麼強大冰冷，可是在父母面前他跟其他人沒有半點區別，他也脆弱也需要保護。
蘇沛白不再說話。
從他冰冷的懷抱中擡起頭來，季菡溼漉漉晶亮的雙眼看着他：“他們要是在的話，都會非常非常愛你。”
蘇沛白依舊保持着剛纔那個姿勢，轉頭看着草地上的全家福，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心中觸動，季菡一下子從他的懷中起來，蹲着一下子抱住他。
這次兩人換了個角度，蘇沛白的臉頰靠在季菡柔軟的胸前，她身上特有的清甜味道在他的鼻息之間。
吸氣，呼氣。
季菡臉上的表情變得堅定又柔情：“以前的事情我們都改變不了，但是請你相信，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永遠都在。”
蘇沛白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片刻之後又鬆懈下來。
他的脣色蒼白表現出難得的脆弱，毫不顧忌地將全身的力氣放空，順從地靠在季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