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菡終究還是沒有讓小白在老宅裡住。
告別了爺爺蘇沛白開車送她們出來,季菡抱着依舊睡着的小白,想起他們走的時候爺爺那一步三送站在原地始終不願力氣的身影,心頭的疼惜不安洶涌而來。
但是人生啊,就是這個樣子,自己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有弄明白沒有做完,不可能陪着他在這處安寧的地方自欺欺人啊。
蘇沛白從倒後鏡地看了季菡一眼,語調平淡地問:“想好了?”
“什麼?”
蘇沛白心底嘆氣,思考了一陣輕輕皺眉繼續道:“你之前都知道季氏破產的原因有蹊蹺,現在一點頭緒沒有你就想着重新開始?”
路上的車不多,不知道是不是受蘇沛白情緒波動,車裡發出轟轟的油門聲,車速大大提高,季菡身體向後一靠,隨之牢牢地抓緊了門上的把手。
也沒有要聽季菡的解釋,蘇沛白沒有停頓地繼續說下去:“當初那個訂單的幕後你明白了嗎?爲什麼突然緩期,花半里你找過去了嗎?”
“據我說知,貴工廠趕過這一個大單之後完全空窗期吧,爲了這一個所謂的大客戶大訂單將之前所有的合作公司得罪,現在人家要是不下單了,你們還能夠支撐下去嗎?”
蘇沛白的口氣並不算重,但卻聽得季菡心裡一陣寒一陣涼。
是啊…
歷史遺留問題都還沒有弄明白,現在的加工廠再強大也沒有意義。
她的思緒迴轉,突然想起爸爸出來之後對當初季氏的危機隻字不提,按理來說,季菡都能察覺到的蹊蹺爸爸不至於發現不了啊?
心裡莫名地慌亂,季菡非常不確定地開口問他:“那你的意思是?”
蘇沛白勾脣微微笑:“我沒有什麼意見。”
剛纔問她那些問題的尖銳苛責不再,他努力地放輕了語氣:“我只是告訴你這些存在的問題,至於想要怎麼做…我都聽你的。”
從季菡現在這個角度看過去,他搭在方向盤上的右手疤痕依舊,她的眼神有些刺痛。
蘇沛白不知道她心裡所想,鄭重其事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季菡。”
“以前你覺得我對你太限制太霸道,現在我努力不會再犯。”
“小白的問題是,還有你工作或者是你家裡的事情也是。”
他的聲音沉穩,雖不見得說溫柔但堅定十足:“但是不管你作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希望你都可以知道並且記得,我一直在你的身後,你回頭就可以看見的地方。”
一直在你身後,這是蘇沛白的承諾,也是他的底線。
之後的日子過得很快,因爲季念和爸爸都不在,季菡想要問的事情都無處可循,於是便靜下心來上手工廠的事情。
通過幾天的文件和審計資料看下來,季菡才發現加工廠存在的問題比想象的還要嚴重。
因爲之前一直是吳叔幫忙打理着,沒有專業的企業管理和會計審計人員,不管在賬務和職工管理流程上都有很大的漏洞。
工廠能存活到現在,也真算是個奇蹟了。
她一邊給當地地稅管理等各種機構提交重審文件,然後還親自去人才市場擺攤招攬專業人才。
期間許文怡跟她打電話,聽說季菡現在混成這個樣子很是幸災樂禍的,說季菡以前當慣了大小姐,現在改行去擺攤了。
季菡無語,硬拉着許文怡來人才市場陪她。
自從上次在耶皇跟羅晚晚她們打一架之後,許文怡像徹底放鬆解脫了,短髮飛揚化精緻的妝,對着人才市場來往大學生眨眼睛,弄得人家青澀的小男生紅了臉。
不過也是虧得她這樣活力四射的樣子,季菡倒也收到好幾份合適的簡歷,收工後兩人一起去吃火鍋。
前兩年因爲西蒙吃素,所以季菡許多年沒有吃這樣熱鬧的食物了,一時間情不自禁地點多了些。
於是許文怡便打電話給邱亞,讓她一起過來幫忙解決。
結果打了幾次都沒人接,兩人面面相覷,季菡問:“上次不是說葉楠的爸媽回來了,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許文怡皺眉搖頭,正躊躇間邱亞的電話打了回來。
接起來之後,許文怡的表情從擔憂到嚴肅,很快掛了電話之後說:“她馬上過來,葉楠從樓梯上摔下去了,昏迷不醒。”
季菡心裡一頓,雖然說她不喜歡葉楠的生活作風,但是一想到當初那個在羊肉山莊調皮地叫自己嫂子,會大笑會討好的長得白胖健康的人,現在從破產發瘋到昏迷,季菡心裡還是難過得很。
兩人關了火等邱亞過來。
她的速度倒是很快,依舊穿的那件像麻袋一樣的棉服,眼睛通紅面色憔悴,一來就開了火吆喝着:“快吃,快吃。”
鍋裡還沒有沸騰徹底邱亞就放了一盆肥羊進去。
她絲毫不能等,也不蘸調料,就那麼紅着眼睛吃紅湯鍋裡還沒有熟透的羊肉。
季菡有些心疼,張口正要說話,許文怡在桌子底下拽住了她的手。
邱亞吃完了一盆肥羊又吃肥牛,辣的眼淚鼻涕橫流,最後終於趴在桌子上放聲哭了起來。
“我也恨他,恨他以前對我不好利用我傷害我不愛我,所以現在他不清醒了我有時候對他很不好,會打他兇他。”
“這兩年我一直在想,他一輩子這麼瘋瘋癲癲地,那我要怎麼辦?”
“可是現在我還沒有想明白,老天爺就替我做了決定,醫生說他有兩個可能,一是一輩子躺在牀上植物人,一是徹底清醒過來之前的瘋病也會痊癒。”
邱亞越說越難過,她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什麼,她不過就是愛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弄得她現在一身傷痕還一無所有。
不管葉楠最後醒不醒來,他終究就不會是她的。
季菡聽得流了眼淚,許文怡也是眼睛發紅。
可是感情的事情別人哪裡勸得清楚,於是只有一起喝最烈的酒,吃最辣的菜。
季菡不喝酒,可她也是辣得眼淚橫流,肚子和喉嚨裡更是火辣辣的。
邱亞和許文怡都喝多了,扶着她們歪歪倒倒從火鍋店裡出來,這個地段深夜也不好打車,許文怡大手一揮對季菡說:“喊你家總裁來接!”
就像當年三人一起忙完店鋪首發後要去耶皇那晚一樣,邱亞也點頭認同:“對,季菡家的總裁!”
季菡笑,她的身上滿是火鍋味道,非常沒有形象地打了個嗝,真的就給蘇沛白打電話過去。
KC總部33樓會議室。
這一場關於下季度新產品的研討會從上午緊張地進行到現在,各方據點力爭氣氛異常熱烈高漲。
蘇沛白眉頭緊皺地聽着,自從右手受傷之後他就改了把玩簽字筆的習慣,面色緊繃地聽着各方的觀點。
“嗡,嗡…”
手機的震動聲打破了現場僵持緊張的氣氛。
各董事高層跟蘇沛白開會向來是手機都不敢帶,現在響起的自然是蘇大總裁的私人電話。
他面色不喜地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然後快速地站起來直直地朝外走出去了。
會議桌上的個人面面相覷,剛纔恰巧看見來電顯示的曾曉年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大家繼續。”
蘇沛白踏出會議室就滑動接聽,只聽電話那邊季菡低聲試探的聲音:“你現在有空嗎?”
第一次覺得被人打擾是件開心的事情,蘇沛白眉眼柔和答:“對你永遠有空。”
“我在槐南路這邊,沒有開車,她們還喝醉了你可以來接我一下嗎?”
蘇沛白拿着車鑰匙就往電梯裡去,期間還不忘追問她:“她們是誰?”
“邱亞和許文怡啊…”
季菡認真地回答,轉頭卻看見邱亞和許文怡已經抱着電線杆坐到地上去了,她頭疼地跟蘇沛白說一句:“我們等你。”
然後掛了電話就去扶她們。
要把兩個醉鬼照顧好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季菡遠遠地看着蘇沛白開過來的車,感動得都要哭了。
她看着蘇沛白的眼神灼熱得不得了:“她們都醉的不行了,要唱歌要跳舞要橫穿馬路的,我真是拉不住。”
蘇沛白關好車門下車來,從會議桌上出來的他比平常多了些嚴肅高冷的味道,對季菡的哭訴並沒有多感同身受:“那你讓她們去不就好了?”
邱亞稍微收斂一些,季菡氣喘吁吁費了全身的力氣將許文怡塞進後座的車裡,轉過頭來看見蘇沛白那一臉嫌棄的表情,季菡認命地獨自去拉邱亞。
將兩人都安置好了,季菡坐在副駕駛的時候臉上的汗像水一樣的往下流。
蘇沛白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遞過來張紙巾斷句高明突出重點地問:“所以,現在我們,要把這兩個醉鬼,運去哪裡?”
運去哪裡…
聽見這句話季菡額頭冒出兩條黑線。
她轉頭祈禱着這兩位大小姐不要吐,一臉自然地回答他:“去酒店吧。”
季菡完全不知道男人那些彎彎拐拐的腦回路,只是覺得分別送兩人太麻煩,而且聽許文怡說她因爲退婚的事情又跟家裡鬧翻了,所以纔想着去酒店將就一晚。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這邊的蘇沛白卻是眼神一沉,轉過頭來看了一會季菡,發動車意味深長地回答了一句:“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