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後來很長的時間,季菡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想的,突然就有了那種大女人的智慧。
她一想到蘇沛白沉默孤單地坐在會議室裡,爲了自己跟那一羣迂腐的人抗爭都覺得心疼,那種心酸和不安也表達不清楚,她閉了閉眼睛對曾曉年說:“我現在不方便進去,你讓他來隔壁找我吧。”
說完轉身快步進了一邊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地毯厚厚的,季菡的毛巾拖踩上去像沒有感覺一樣,飄飄忽忽地往角落走。
也沒有開燈,她挺直了腰身坐在沙發上,夜深了穿着短袖有點冷,她深吸一口氣放鬆一下肩膀,然後蘇沛白就推開門進來。
他的表情跟白天差不多,不冷不熱,襯衣領帶鬆開,下巴冒出一點點青色的胡茬,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疲倦。
這一見面竟然像隔了千年萬年,季菡有些熱淚盈眶的感受,兩步上前緊緊抱住他的腰。
“你…”料想中的火山爆發沒有來,她反而變得如此溫軟貼心,蘇沛白有些不知所措地,伸手搭上她的背,臉上的表情鬆動下來。
季菡之前的電話和微信他不是沒有看見,可是兩人白天不歡而散,加上這邊跟顧子茜簽約的事情一塌糊塗,蘇沛白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她,然後就選擇了忽視。
誰知道她的和解妥協來的這麼快這麼順利,蘇沛白緊繃的心瞬間鬆懈,酥酥軟軟地正要開口說話,懷裡的人搶先道:“同意吧,不要跟那些無所謂的人去爭。”
聯想到剛纔曾曉年的表情,蘇沛白明白了事情緣由,他的嘴角微揚有些戲謔地道:“在我印象中,某些人可沒有這麼大度。”
季菡的腦袋整顆埋在他的胸前,蘇沛白說話的時候胸腔震動,綿軟堅實,在她耳邊發出輕微的轟鳴聲。
她擡起頭來看過去,臉上的笑容擴大,順着他的語氣答:“我的確沒有那麼大度,所以我有一個要求。”
蘇沛白挑眉看過去。
季菡精緻的五官在不太明顯的光線中,越發顯得無可挑剔,她的頭微微仰起,眼神裡的光盈盈閃閃,語氣堅定:“裡面那些臭老頭,之所以想留下顧子茜,不就是因爲她現在有名氣有作品,我也要努力,到時候用好成績啪啪打他們的臉!”
被她這個樣子逗樂,蘇沛白心頭的陰霾剎那間消散。
這是他第一次在工作的事情上受到別人的質疑辯駁,其實他也不是不可以一意孤行堅持己見,但是理智和從小學習的經商概念告訴他不能那個樣子。
加上之前跟季菡的不歡而散,讓他的思緒陷入一個怪圈,簽下顧子茜他不安,不籤又像在對季菡服軟,在公司裡也太自我偏執。
就在這個他做什麼都不恰當的時候,季菡突然伸手將他撈了起來。
她身後都是天使光環,小手一揮同意了:“籤!”
兩人之前的矛盾似乎全然不存在,這是季菡第一次主動向他求和。蘇沛白嘴角的笑意越放越大,順着她的話道:“你說的要求是什麼?”
“嗯…”季菡咬了咬脣嗯了一聲,然後試探地說下去:“其實也不算要求,就是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拍完盛世之後我肯定會努力去接其他的戲,但是你知道,演員演戲,再怎麼也會因爲劇情需要有些接觸的,我是想說…”
季菡一邊說着,一邊小心翼翼地去看蘇沛白的表情。之前兩人談判她想進娛樂圈的場景來歷歷在目,現在自己突然就推翻那時候的約定,心裡終究是有些虛。
“嗯?”沒有開燈的休息室看不清蘇沛白的表情,只聽他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
兩個人之間再怎麼都有一個人要勇敢坦誠,季菡鼓足勇氣繼續說下去:“我想說的是,我會努力把握拍戲的分寸,但是請你也要多給我一點自主和信任,那畢竟只是工作。還有,我希望不管是什麼意見和想法,你要直接地說出來,就像今天的事情。”
“早上你莫名其妙發脾氣,下午還出來這個簽約的事情,要不是曾曉年跟我說,你打算跟我冷戰到什麼時候?”
季菡覺得自己的語氣像幼兒園園長,蘇沛白是嘴硬又脆弱的小孩子。
她的手順着他的手臂下滑,然後拉着他的手,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我知道我不好,但是我現在努力改,我們一起改可以嗎?”
季菡的手溫軟纖細,蘇沛白的手修長微涼,兩人手心相貼十指相扣,休息室裡的空氣突然都變得溫柔纏綿起來,驀然就有了一種盛世安好的感覺。
KC集團幾年來的第一次內部研討會議圓滿結束。
那些藉此由頭,實則是抱怨在蘇沛白這裡得不到重用的憤懣的老人們,戲剛演了一半就強行撤幕,然後癱軟在椅子上半天不敢動彈。
逞了一時之勇,雖然最終結果看上去是他們勝了,可完了之後蘇沛白依舊是高高在上,矜貴萬千的集團總裁,而他們以後的日子,顯然會更加難過。
曾曉年特意去休息室跟季菡告別,臉上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謝謝您,謝謝您。”
季菡擺手,對着他笑:“是我該謝你,如果不是你跟我說顧子茜簽約的事情,那個悶葫蘆是絕對不會說半個字的。”
她的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蘇沛白正好推門進來,聽見季菡悶葫蘆那三個字微微皺眉,他眼光不善地瞥了曾曉年一眼,後者立即噤聲離開。
看着曾曉年逃離的背影季菡笑了一聲,上前爲他打抱不平:“倒不是我詆譭你,你自己說說,如果今天曾曉年不跟我解釋明白,你會開口說嗎?”
“不會。”蘇沛白老實回答,他向來獨行自我慣了,平常讓他主動開口說句話都難,更別提什麼解釋。
看見他這副理直氣壯理所應當的樣子,季菡倒是氣笑了,手指發癢想要去掐他卻又不敢。
哼了聲開門從休息室裡走出去,嘴上說着:“好晚了,都怪你一個字不說,讓我大半夜跑過來問,我明天中午聚餐下午就要上山了。”
蘇沛白看着季菡的背影微微一愣,突然覺得兩個人的關係有了非常微妙的變化。
雖然季菡並沒有變得如想象中一樣溫柔似水,但是兩人之前的濃霧似乎消散了一些,他似乎可以看見她跳動着的心。
活潑的,討喜的,明朗的。
快步追上去摟着她的腰,蘇沛白問:“回家還是去你酒店?”
按開電梯進去,季菡道:“我現在回劇組酒店說不定剛好趕上他們狂歡結束,回家又太遠了…”
電梯下行,透過身後的觀光玻璃看出去,路上的車很少,收回目光蘇沛白這纔看見季菡腳上的拖鞋,不禁有些好笑:“我們家沒有鞋嗎?你爲什麼總是穿着毛巾拖出來晃悠?”
嘆口氣,季菡苦着一張臉道:“我覺得,我應該在家裡車上還有包裡隨時帶一雙備用。”
“我辦公室也放一雙吧。”蘇沛白提議。
“好啊。”季菡隨口答。
從地下車庫開出來,兩人準備去影視城那邊新找個酒店住,時間已經很晚,副駕駛的季菡連着打了好幾個呵欠。
心裡微動,蘇沛白頭也不轉地說:“你睡會吧,到了叫你。”
季菡嗯了一聲,再打了個哈欠伸過身子來趴在蘇沛白的腿上,聲音嗡嗡的:“你開車小心點。”
她柔順長髮垂到蘇沛白的腿邊,臉朝着蘇沛白的小腹,呼吸溫熱穿過夏天的薄襯衣,臉頰耳朵在他的兩腿之間。
這個動作實在是…有些邪惡曖昧,蘇沛白渾身僵硬把着方向盤,一動都不敢動。
大概是真的困了,只一小會季菡便直接睡着了,聽着她輕微有節奏的呼聲,蘇沛白的身體才放鬆下來。他的車開得前所未有的慢,踩剎車油門的動作都是無比的溫柔。
二十分鐘的車程他花了接近一個小時,停好車動作將她喊醒,季菡揉着眼睛像個小寶寶:“啊,到啦?到哪裡啦?”
“到酒店了,上樓再睡。”蘇沛白的聲音雖然不見得有多溫柔,但也是從未見過的輕聲和氣。
從駕駛座下去,蘇沛白給季菡拉開門,將她身邊的包拿上,然後看着還在座位上靠着揉眼睛的人問:“可以走嗎,要不要我抱你。”
季菡被他這句話嚇得不輕,瞬間就下了車來連聲說:“不用,不用。”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蘇沛白,他自然是不能輕易拿證件出來的,他便直接往電梯口去等她。
季菡拿了自己的證件去開房間,夜深了值班的前臺小哥拿着手機在看視頻,感覺到有顧客光臨,他按下暫停擡起頭來。
瞬間愣住。
看看季菡,再看看手機上定格的畫面,小哥驚喜萬分:“你,你你,你是盛世裡的心優?”
季菡還是頭一回體會這種被影迷認出來的感受,有些害羞還有些興奮,有些不自然地笑了兩聲說:“我要一間房。”
前臺小哥雖然驚喜意外,但是上班時間也不好太放肆,低下頭去拿鼠標,同時說了一句:“你在盛世裡好可愛,不過生活中的你比劇中要漂亮!”
季菡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乾笑了兩聲。
前臺小哥驗證了她的證件之後還回來,接着例行公事地問:“你一個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