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陽光微醺,透着窗櫺折入,落在她的臉上。
安然微微睜開眸子,好一會兒才適應那陽光。
她想要起身,卻發現有一股重量擱在自己身上,安然定睛一看,卻是他的臂彎,心下一跳,安然側眸,果真看到蘇千墨的那一張俊美的臉龐。
那一刻,她的呼吸彷彿被抽走,只能定定地看着蘇千墨,腦子陷入短暫的茫然與空白。
忘了有多久,他們不再如此靠近,同睡在一張牀上,似乎,已經六年了。
原來,都已經這麼久了,六年的時間,兩千多個日夜,承載着他們彼此痛苦的回憶,還要被回憶傷的體無完膚。
昨晚的一切,十分清晰,印入在她腦中,她的嘶吼,她的哭喊,還有她的無助,這些記憶彷彿一個輪子,慢慢轉動,慢慢旋轉……
然後,越來越淡。
此刻,她像是擱下了一塊巨石般的輕鬆,而回憶終究是回憶,即便只是昨晚的事情,也終究成爲過去。
她要恨,卻不再選擇用這些恨來傷害自己。
安然脣角微勾,面容之上多了一絲釋然,她拿開蘇千墨的手,下牀,洗漱。
當她進入洗手間的那一瞬間,蘇千墨猛然睜開眼來,其實在她醒來之前,他已經醒了,只是突然很想,當她看到自己睡在她牀上的時候會是什麼反應,於是便裝作沉睡。
耳邊傳來她在洗手間洗漱的聲音,他目光空洞,波瀾不驚,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想去想,安然這是原諒自己了?還是覺得,對他的出現,再也不感到反感?抑或是,他的存在對她而言,無關緊要,所以剛纔的她醒來,沒有任何表現?
蘇千墨的心是茫然的,爲她作何想而絞盡腦汁。
直到半個小時候,安然洗漱好,並且換好衣服從洗手間出來,他才又睜開已經閉上的眸子。
“我跟你一起走。”蘇千墨下牀,整裝準備跟她一起出去,“你等我一會兒,我洗把臉。”
“我想沒有這個必要。”安然恢復了貫日的淡然,“今天以後,走出了這個門口,你我之間,便不再有任何瓜葛,而我更希望,蘇總,不要再跟着我。”
一番話,在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她說完,轉身,走開兩步,卻又突然回頭道,“昨晚的事情,我欠你一聲謝謝。”
“爲什麼?”蘇千墨擰眉,望着她欲要離開的背影,眼底多了一絲哀傷。
時至今日,仍是不想聽到他的解釋麼?
“你想要什麼答覆?”安然回頭,好笑地看着蘇千墨,就好像是在笑蘇千墨的白癡。
“你呢?又想給什麼答覆?”蘇千墨一步步逼近,安然並未怯懦後退,只是迎視他的目光,笑得坦然,“對我而言,我們早已經是陌生人,沒有任何來往的必要。蘇總,倘若你再如以往那樣,跟蹤我的話,我會告你騷擾。”
“悉聽尊便。”蘇千墨聲音驟冷,一雙眸子冷冽如炬,“你想我們之間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這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罷了,安然,別忘了,你我之間仍有婚姻的牽繫,即便你已經提出分居離婚又如何?我仍舊是你的丈夫。”
“沒關係。”安然淡淡一笑,“你可以仍舊這麼認爲,只是,從我提出離婚的那一刻開始,我就能要求你不能再靠近我,蘇總,我想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安然的一番話,尤其是那似乎什麼都無所謂的笑臉,讓蘇千墨心頭怒火燃燒,他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暴跳,卻努力在隱忍着。
他多想把她的心挖出來,看看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六年前發生的事情,難道就從未想過要聽我一聲解釋?”蘇千墨問道,這似乎已經是第二次問她這個問題。
是不是,其實他早已經不記得。從安然回來S市的那一天開始,他就一直在自虐,爲她的離開而虐,爲自己當日的執着所虐。
“還重要麼?”安然冷笑,眼裡多了一抹譏誚,“從我離開蘇家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決定,我跟你蘇千墨,勢不兩立!其實,我真的不知道你到了六年後的今天要死纏爛打,是因爲玩膩了程可馨呢,還是覺得,我安然這個白癡還有點意思,可供你繼續玩耍?”
蘇千墨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想說什麼,卻被安然擡手打斷,“你別說話。因爲不管你說什麼,對我來說,都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我希望蘇總你能從現在這一刻開始,與我安然保持距離,這樣,我就該感謝你了。”
“如果心裡不再有愛,爲什麼要千方百計地跟我擺脫關係?”蘇千墨咬牙道,心底最柔軟的一處地方,被安然傷的鮮血淋漓。
那一刻,他似乎嚐到了安然當年所承受的痛苦,而他也終於明白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有在真正愛的時候才明白,即便被傷得體無完膚,也要逼迫着自己走下去,爲的不是一個結局,只是想要與她在一起的一分一秒。
這句話是沈如風所說。當年的他聽來,覺得分外可笑,更加堅信,他蘇千墨一定不會有今天,即便經歷了一個程可馨,他也從未有過今日的感受。
也許,爲了程可馨,背叛了自己三年,可爲了安然,卻是甘願放下一切,讓自己成爲別人口中犯賤的那個人。
所以,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無論是任何事情。
“你可以當我在逃避,這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所謂呢?”安然深深看了蘇千墨一眼,笑着開門離開。
她的笑,無比諷刺,深深刻在蘇千墨的心底,腦裡。
這一天,天是下着雨的。
入冬的天下雨,風都帶着一股刺骨的寒冷。
安然出了別墅,打的士離開,憎恨自己這種,在面對蘇千墨時,強迫自己鎮定的感覺。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清楚,在她面對蘇千墨的時候,有多緊張害怕。
車子緩速前行,安然想事情想的出神。
卻在猛然,車子來一個急剎車,讓安然從神遊中驚醒,司機口中更是一聲罵咧。
“特麼的,有錢了不起,就能這麼開車麼?”
安然看向車窗前,看到一抹身影開門下來,看不到那人的臉,可在那一瞬間,安然卻皺起了眉頭。
看那身材與服裝,是蘇千墨的。
果不其然,蘇千墨走過來,開車門,強勢將她拉下車。
“蘇千墨,你想做什麼!”安然怒,想要掙扎開蘇千墨,但很顯然,這不過是浪費力氣的掙扎。
“喂喂喂,你做什麼?”中年司機喊道,一下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蘇千墨直接丟給他一打鈔票,“滾!”
司機的身上,還有副駕駛位置上都是錢,司機一個樂呵,立刻點頭,然後迅速開車離開。
這一輛車離開,便很難再攔車,尤其是這個路段,處於分叉路口,就算有的士經過,車上也有人。
想到這,安然怒火騰騰而起,“蘇千墨,你究竟想做什麼!”
她恨恨一甩,終於甩開了蘇千墨,實際上,蘇千墨也沒有準備繼續拽着她。
風過樹梢,還能聽到小雨打落在樹葉上的聲音。
細雨綿綿,同樣落在他們的身上,他們沒有撐傘,就那樣在雨下對視,一個憤怒,一個淡然。
直到,安然再也不想浪費時間下去,“你想做什麼?”
聲音柔和了幾分,可眼底夾雜着的憤怒,卻是毫不掩飾地表露出來的。
蘇千墨薄脣掀起,“我只想送送你。”
送她?
聽到這個答案,安然真想給他一拳。
特麼的你喜歡,就能隨便決定麼?
“我知道你生氣,但是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蘇千墨沉聲道,像是在坐着保證。
安然倏然擡起眸子,與他的眼對視,“你確定?”
如果真是最後一次,安然不會再這麼生氣,甚至很樂意地想要上他的車,儘快結束這一刻,然後他們便徹底結束,再也不要出現在彼此眼前。
“我有騙過你?”蘇千墨勾脣,做了過去,爲她開了副駕駛的門。
安然猶豫再三,最終還是上了車。
無論是因爲這裡打不打得到車,還是因爲,她爲了他所說的‘最後一次’,這個答案對她而言,是一種恩賜,她正想要的結果。
雖然,在蘇千墨說出這四個字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抽痛了一下。
不過,也只是一下下罷了,痛完這一次,以後等待她的便是活的自然,她再也不用因爲蘇千墨經常的出現,總是心情煩躁,也不用因爲見到蘇千墨而想起她那可憐的孩子。
總而言之,不管是因爲哪一個原因,她都要上他的車,讓他送自己這一回。
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從她上車後的一個小時內,蘇千墨都在刻意兜圈。
她心裡來了氣,轉頭怒問:“你在玩什麼花樣?”
蘇千墨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笑得卻是那般無力,“已經是最後一次了,那就給我多一點忍耐,就讓我再自私一回,多陪我一會,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