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可晴一覺醒來,已經是晌午。
時勢已變,有人註定了功敗垂成,有人註定了捨生取愛,有人註定了得償所願,而她懵然不知,心心念念着她的男人爲什麼徹底不歸。
看着身邊的空空的位置,她的心也空落落的。
他沒有回來過吧?會不會已經回來了,在書房?
她掀開被子跳下牀,光着腳跑到書房,陽光透過落地窗紗絲絲縷縷照灑而在,只有暖和的氣息,沒有他。
她有點失望,拉開窗紗,見到邁巴赫緩緩駛進前院。
他回來了!
方可晴興奮地跑到一樓,打開玄關的大門,迎面撲進了他微涼的懷抱中。
“你怎麼現在纔回來!我想死你了。”
“咳咳。”他背後的肖克被她的熱情嚇倒,清咳了兩聲,提醒方可晴他在這看着呢。
方可晴沒理會他身後的肖克,注意力被鼻腔裡那股血腥味吸引去,她放開他,見到他的西裝、裡面的白襯衫上染了一片血紅。
她驚愣住,嘴巴張大:“你,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傷勢重不重!”
男人扶住她的肩膀:“可晴,聽我說,不是我的血,我沒事。”他溫柔地解釋。
方可晴感到事情不妙:“那是誰的血?你昨晚去哪裡了?爲什麼現在纔回來?”她不放心地解開他西裝的鈕釦,確認他身上的確沒有傷口,那些血痕不屬於他,心頭大石才放下了,不過,這並沒有讓她緊繃的神經放鬆多少。
她知道昨晚肯定發生了大事。
霍連城脫下沾了血的西裝外套,一把將她抱起,答非所問:“我不是說過了,不許光着腳走路,你總是不聽話。”
他待她依然溫柔,親密,她的憂慮被驅散:“我害怕你……你仍然生我的氣。”
她摟住他的脖子,伏在他的懷裡,對於遊艇上的那件事,她害怕他會耿耿於懷。
霍連城眸底掠過一抹黯淡:“這事過去,我們都不要再提了。”
方可晴看着他白襯衫上的血跡:“這些血是誰的?”他不會是……殺人了吧?
“蘇菲菲的。”她好奇心濃重,他知道如果不對她說實話,她也許會費心思自己去旁敲側擊,與其這樣,倒不如現在就告訴她真相。
蘇菲菲?
她疑惑:“你說的是,蘇言的媽媽?”
他點了點頭。
方可晴從他大腿上站起:“你把她殺了?”
霍連城有些不悅,但他露出淺笑:“在你心中,我是個殺人狂?她死了,但不是我殺的。”
……
市長選舉大會,薜誠衆望所歸的,落選了,不單如此,他還被警察帶走。
原因是昨晚一夜之內,關於他的醜聞被各大媒體聯合爆出,拋妻棄女,壞事做盡,爲了上位而殺人滅口,貪污賄賂,理應受到道德與法律的懲罰。
他的老情人蘇菲菲接受了媒體的採訪,將當年自己怎麼被拋棄,這麼多年來如何隱忍負重,全道了出來。
沒有人知道,那些記者離去後,她爲救女兒背叛了愛人之後,死在了女兒和霍連城的面前。
薜誠一敗塗地,名聲與之前兩極顛覆,他掩飾了自己的真面目那麼多年,接下來的餘生,他再也翻不了身。
薜芊芊和蘇言成爲衆矢量之的虛僞政客的女兒。
“滾!都給我滾出去!統統給我滾!”女人竭嘶底裡哭喊的聲音,震驚了整個帝豪苑,瓷器、玻璃、凡是能摔碎的東西,幾乎都被她摔在地上開了花。
她瘋了,她真的瘋了。
從今天開始,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再也不是什麼市長千金,帝國集團未來的女主人,因爲她爸爸的地位已經轟然倒下,成爲過街老鼠,而她,是罪人的女兒!霍老爺子怎麼會承認她這個孫媳婦?哪怕她笨,她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這次,真的一無所有了。
不!她不能坐以待斃,她不能就這樣等着被連城哥哥掃門而出,被霍家拋棄!
薜芊芊踏着一地的碎片衝了出去。
天雷滾滾,烏天暗地,春雨以最不溫柔的方式襲來,濛濛的雨點淅淅瀝瀝密密麻麻地下。
她淋成一個雨人,腳上都是血,眼睛發狂了的佈滿紅血絲。
若桐“啊!”的尖叫一聲,驚動了樓上的人兒。
方可晴一驚,迅速從二樓下去探看情況,在樓梯轉角處與薜芊芊碰了個正着。
薜芊芊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嚇了她一跳,未等她做出防衛的動作,對方已經重重將她推倒在地:“連城哥哥在哪裡!回答我!”
方可晴摔了個重的,這時候鍾傑他們追了上來,將她鉗制住。
子華過來將方可晴扶起:“可晴小姐,您哪裡受傷了嗎?”剛剛薜芊芊將大門上了鎖,他們直接撞門進來的。
“讓連城哥哥出來見我!讓他見我!”薜芊芊瘋狂地想要觸脫他們的鉗制,淚水與雨水交加着滴落在她的臉上,腳上的血不住地流,觸目驚心。
方可晴心有不忍,說道:“鍾傑,快把她帶到陳醫生那裡包紮傷口。”
“我不用你管,你這個罪魁禍首!”薜芊芊忽然從衣袋裡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咬了鍾傑的手一口,然後奮力擺脫他與其它二人的鉗制,向方可晴刺過來。
情況轉變得太快,就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一隻有力的大手及時從身後將她撈了過去,薜芊芊刺了個空,鍾傑一把將她擒住,將她的手腕一掰,她痛呼,匕首應聲而落。
“把她關回西院,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踏出房間半步!”霍連城陰沉冰冷的聲音簡直判了她的死刑,他盯着她,眼神沒有半絲情感,甚至連同情都沒有!
“連城哥哥!不要,不要這樣對我,我求你,我有話要對你說!我有話要對你說!”
霍連城一字一頓地說:“當你把刀刺向她,你就該知道,你已經將我對你的耐心磨到精光了。”
“連城哥哥,我恨她!你知道我恨她,是她搶走了你!”
“她沒有搶走我,因爲我從來不屬於你,薜芊芊,你再也不是我的未婚妻,因爲霍薜聯姻,取消了。”
他無情而冷淡地宣佈這個消息,薜芊芊聽了之後,直挺挺地暈死過去。
這個刺激,無疑是距離她崩潰的最後一道防線。
她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而方可晴,她被這個男人摟在懷裡,他的懷抱只爲她躺開,他用心地保全她的安危,他正式跟未婚妻解除婚約,她本應該覺得高興纔對。
可是在那一刻,她只覺得,心尖兒顫抖,渾身冰冷。
薜芊芊的悲慘下場,彷彿一道警示,讓她畏懼、擔憂、同情、甚至心有所感。
萬一有一天,霍連城厭倦了她,或是與她恩斷義絕,她的下場,會不會比薜芊芊更加悽慘?
雨漸漸停下,這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她心情複雜,躺在牀上轉輾反覆,思緒凌亂。
浴室裡滴答滴答的水聲被關上,他沐浴完畢,身上只圍着一條浴巾,推開玻璃門,捕捉到她剛剛翻身背對着她的動作。
他不是沒有感受到她的害怕,他對待薜芊芊的冷酷無情,顯然把她嚇着了。
弱者永遠都容易同情,她這個傻瓜,竟然還爲薜芊芊感到難過。
他上牀,睡到她的身後,從後面懷抱住她,精壯的上身緊貼她的背脊,暖流在兩個人之間互相傳遞。
“你害怕了?”
方可晴打了個激靈,她心裡想的是什麼,總是逃不過他的法眼。
他將她摟得更緊:“你應該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很無情,不過我答應過自己,要對你好。”
“你爲什麼要對我好?你對任何人都那麼無情。”她收起怯意,直白地問,她那天晚上真是太斗膽,爲了證明清白,竟然跳到大海里,還有信心他會救她起來。
萬一他不救呢?她現在已經是一隻可憐的淹死鬼了。
他閉上眼睛,把下巴抵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疲倦之意襲來,昨晚折騰了那麼一夜,爲的就是奠定薜誠的敗局,今天他終於擺脫了和薜芊芊的婚姻,同時也意味着,他和霍老爺子的鬥爭打響,他再也不要聽命於那個老頭子了。
他現在有些累,想抱住這個唯一能讓他快樂,迷戀的女人,安然入睡。
“我也不知道,你就是那麼特別,讓我愛不釋手。”他淡淡地道,呼吸均勻而綿長。
愛不釋手?這聽起來怎麼像一件玩具?
他的答案無疑不能讓她的心安下來。
她沉默半晌,正想再說什麼,發現他已經沉沉睡了過去,方可晴躺在他寬大的懷抱裡,感受着他身上傳遞過來那種溫柔的暖和,那陣完全放下戒心,完全放下身段的親近,讓她的心又漸漸安定下來。
也許,是她想太多了,是她對他沒有信心。
他會在她墜落高樓的前一刻飛身而下抱住她,也會在她沉沒在汪汪海洋的前一刻撲身而下救起她,他是願意與她一起死的男人,他不會對她狠心不理,拋棄她的……
叩叩叩,略急促的敲門聲將她吵醒,旁邊的男人已經醒覺地從牀上起來,背影英姿挺撥,沒有絲毫剛起牀時的慵散,他隨便圍上一件外套,打開了房門。
她見到站在門外臉色有些凝重的肖克。
方可晴從牀上坐了起來,正色地看住他。
“總裁,芊芊小姐昨夜割腕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