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笨蛋!”車後的男人氣得要爆炸了。本想讓那傢伙升高車窗來夾初夏的手,沒料到,角度把握得不好,把初夏的圍巾都給絞住了,這下可好,就算初夏肯放手,她整個身子還是會被他們帶着跑的!
無論如何,車門上懸着一個女人,他們都會成爲衆人矚目的目標,還能怎麼跑?
他轉念一想:“進巷道里……”
“老大,巷道開不快……”
“蠢貨,拐巷子,對方沒我們路熟,我們就能甩掉他,而且還能甩掉車上這個女人!她愛扒車窗,我們就讓她在巷道里擠成肉泥!”
憐香惜玉之心,他現在可沒有。要是能抓住這安家的人,他能不愁吃穿享受一輩子!
“好!”前方的男人應了一聲,踩下了油門。
銀灰色車子裡的仲文,握住方向盤的手在顫抖着。他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能撥通了希晨的電話。
“安希晨!”他肺腔裡的空氣幾乎都要被擠出來了,“我要他們死,要他們死!”他報出了前方車子的車牌號碼之後,就把手機狠狠往腳邊一扔。
銀灰色的車子發出了一聲嘶吼,他的眼眶已經全然血紅。
那個被拖在車側的身影,那雙始終沒有放開的手,讓他的心整顆都擰痛了起來。本來準備了幾個月的大型會議還在繼續着,他是主辦人必須全程在場,卻因爲心頭難以言喻的不安感,他悄悄出了醫院,準備把她們接送回家之後再趕回去。
可當車子開到的時候,他看見的那一幕卻足夠讓他魂飛魄散了……
他沒有別的方式救她,只能把車子的油門加到了極限,沿路撞飛了不知道多少東西,目標只有一個,就是超過眼前那輛奪命的車子!
十米,五米,兩米……
車子越來越近了!
仲文狠狠一打方向盤,把車子一拐彎,衝到了前方車子的面前,整個車子被逼停了下來,緊抓住車窗的初夏沒有辦法抵擋得住這巨大的慣性,整個人狠狠地往前一甩,就衝進了仲文的前座玻璃裡。
“嘩啦……”仲文只聽見那刺耳的聲響,一個人影已經飛了進來,玻璃碎片灑落了那人一身,鮮血噴到了他的臉上。
“初夏!”他喊出這一聲的時候,心跳幾乎就要停擺了。
後方的警笛聲、喊殺聲不絕於耳,處理這種突發狀況,希晨更是行家。
仲文小心翼翼地撥開了初夏頭臉上落下的碎片,她的脣角已經破損,兩隻手背紅紅紫紫的,脣邊的話又輕又細。
他附耳過去,只聽見她反覆地氣若游絲地在念着:“去救雨兒,她在車裡……去救雨兒,她在車裡……”
意識在漸漸地離她遠去,就連身邊人的怒吼聲也像在響在異次元裡,她腦袋一歪,再也支撐不住了……
“當,當,當……”玻璃碎片從初夏撕破的頭皮裡一塊一塊地被取出,扔進手術盤裡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二十三,二十四……”一個壓抑的聲音在默默地數着,手裡的鑷子穩穩地夾住碎片
,碎片上還殘留着初夏的鮮血,每一片,似乎都紮在了那人的心上。
“仲文。”二助於子期走了過來,他取過護士手中的白帕,按住了仲文的眼睛,“我來。”
白帕溼潤了,他沒有拿開。驕傲如仲文,是不會讓任何人看見他的傷口的。這點子期太瞭解了。
“不。”仲文卻推開了他,“你等會會弄疼她的。”
數十道密密的傷口需要縫合,傷口沁着血,針線刺入的時候,頭皮肌膚因爲本能而收縮着,明知道手術牀上的人已經施行了全麻,不會再感覺到疼痛,他的手還是放輕了再放輕。
一針,一針,就好像紮在他自己的身上一樣,卻比那更疼上幾分。
爲了手術的方便,她滿頭的秀髮被剪去了,剩下短短的頭髮,像個男孩一樣清爽。齊腰的秀髮落了滿滿手術室的地面,就如同她在他心裡留下的痕跡一般。
她被送到了豪華加護病房裡,單人的病房中,只有仲文一人默默地看護着。他看着她包紮得跟糉子一般的雙手,想去撫觸,卻又不敢撫觸,只能默默地看着,眼淚一點一點地滴入她雙手繃帶中。
只差一點,那塊最大的玻璃碎片就要扎入她的顱腦中,只差一點,她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太多的後怕堆積在他的心底,這個時候,他纔敢承認,他到底是多怕她口口聲聲說的“中止協議”,他竟然用她欠的那一千五百萬牽制住她,讓她那樣夜以繼日地掙錢。
那些灌入她胃裡的酒,就如同灌入他咽喉裡的毒液!
他把她攬入了懷裡,儘量不弄疼她,只有這樣,他才能感覺得到她的呼吸,感覺得到,她並沒有真正離開他。
兩人就這樣靠着,坐了整整一夜。
天色將明的時候,初夏的全麻藥效在漸漸地退去。她頭痛欲裂,迷濛睜開眼睛時,眼前是一片雪白。
她上天堂了嗎?她迷糊地想着,記憶斷層在她整個腦袋扎入仲文車窗裡的那一幕,雨兒獲救了吧?所以,她被召喚上天了?可誰能告訴她,既然上了天堂,那頭爲什麼還那樣疼?
她忍不住伸手要去撫觸頭部,手一伸,就疼得她淚珠兒直冒。她的雙手都被繃帶牢牢地束着,數不清的細小傷痕正啃噬着她的痛覺細胞。
她痛得低呼了一聲,抱着她假寐的那人已經快速地甦醒了過來,他探頭問道:“初夏?你醒了?”
她擡頭,看見了他,眼底閃過一絲絕望的情緒。
他也在?
那她就還是活着的了?
她心頭泛起苦澀:“雨兒沒事了吧?”
“她沒事。”仲文凝視着她,替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給她遞過來一小杯水,“她沒有受傷,我媽媽已經把她帶回家去了。”
初夏鬆了口氣,她想去接水,他避開了她的觸碰,徑直把杯沿湊到她脣邊:“別逼我用別的方式餵你喝水。”
她只能仰脖喝下一口,甘涼的水一入咽喉,就讓她整個肺部都舒適了不少,她想湊上前再喝,他卻移開了水杯。
“我要喝水。”她抗議道。
“你剛動完手術,不能一次性喝太多。”他淡淡地道,“不過,跟你這種低智商的女人談這種問題,是浪費我的表情。”如果她不低智商,就不會整個人趴在車門上,學成龍一樣飛車了。
她瞪了他一眼,伸手想去揪自己的頭髮。手一伸,她便愣住了,難道是她手上纏了繃帶,所以纔沒有能感覺到頭髮的存在嗎?
她心裡一慌,推開了仲文,撲到牀頭,一眼就看見了鏡中腦袋上扎着繃帶的自己,繃帶之下,露出了細細柔柔短短的頭髮,她的齊腰長髮,不見了!
她尖叫了一聲,伸手就去抓鏡子。
她不相信,她留了十幾年的長髮,怎麼會說不見了就不見了的?不!
她雙手的傷口被她這麼一用力,不少都繃開了,淡淡的紅痕從繃帶裡沁了出來,她瘋狂地要去拆自己頭上的繃帶,一下被他按住了身子。
“你瘋了嗎?”他無法理解這個女人的邏輯,一醒來就發什麼瘋!
“我的頭髮呢!”她撕心裂肺的喊聲聽起來就好像是被人搶走了心臟一樣,“是不是你剪了我的頭髮?是不是你?!”
仲文莫名其妙的:“當然是我。不剪頭髮,怎麼給你清創,怎麼給你縫合傷口?”頭髮短了就短了,可以再長的啊,幹嘛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樣?
她整個人無力地坐在了牀沿,淚水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那我的頭髮呢?我的頭髮呢?”
“當然是清理掉了啊。”
她哭出聲。那是她爲紀念她內心癡戀留了十幾年的長髮,待我長髮齊腰的時候,娶我可好?這是她心頭一直未敢出口的真正夢想。他確實娶了她,卻不是因爲愛情,而是因爲孩子跟報復,她爲了他,留了長髮,他卻並沒有愛上她,現如今,她沒有了長髮……
他更加不可能愛她了。不,他就算愛,也應該是愛上官臨雪的那種長髮,她就算長髮垂膝,他也並不會看她一眼,她算個什麼東西啊……
她痛哭流涕着,整個人滑落到了地上,捧住了臉,痛楚難當。算了,既然命運都替她做了抉擇,她就不應該再猶豫不決了。
她啜泣着,他卻輕輕拉下了她的手,眼底是無可奈何:“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頭髮而已啊。你若真想有長髮,明天出院,我就給你買幾百頂假髮,你愛戴哪頂就戴哪頂,不是更自在嗎?”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她的淚水垂落了下來,頹然地道,“好了,現在不僅我的婚姻是假的,我的身份是假的,現在連我的頭髮也是假的了。真是妙極了。”她笑了出聲,笑容卻無盡悽楚,“算了吧。”
她忽然靠在了牀沿,下意識地離開了仲文的懷抱:“安先生。”她面無表情地道,“對不起,我好像沒有辦法馬上還出這一千五百萬了……”她擡眸看他,雙眸失去了神采,“要不,我分期付款行不行?我們中止協議吧?你可以自由,我也能活下去,我答應你,五年內,不,如果你覺得太長,三年內,我一定把錢湊齊了還你。求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