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轉口道:“但是我受了些傷,這樣骨髓移植會受影響嗎?”
若櫻詢問了受傷的部位後肯定地道:“這絕對不會影響。但如果您覺得需要休養的話,這手術也可以適當……”
“算了。”遲墨心灰意冷的,“拖多一天,孩子也受多一天的罪。我現在就過去,你安排好牀位給我。”
他看向天邊的豔陽,深深嘆了口氣,心頭的鬱悶和疼痛更甚了。
他這麼做,初夏會開心的對麼?
可是她開心是爲了什麼?是爲了安仲文!
自己這樣強留住她,有什麼意思呢?就像江席雲說的那樣,使盡心計,到頭來,她卻根本不曾在乎過自己,反而是因爲這段關係而讓她對自己退避三舍……
他低頭,憐愛地撫觸着自己指間戴着的那枚銀白戒指,這是他和初夏的訂婚戒,上方還刻着他和初夏相愛永久的誓言。
他嘆了口氣,忽然伸手,把那枚戒指輕輕地撥了下來。戒指很輕巧,在撥動的時候,卻有一種刮過他心頭,颳得他心頭滲血的滋味。
他痛極,眼眶也紅了起來。
算了算了!強扭的瓜並不甜,何必呢?既然愛她,就讓她向幸福的方向奔去吧。即使他自覺,自己愛她的心絕對比安仲文要多得太多,太多了!
他把不爭氣的淚光眨了回去,深深吐了口氣,把那枚戒指珍而重之地塞到了最接近心口的位置……
若櫻見到遲墨的時候,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還是嚇了一跳:“啊,遲先生,您的手……”
“沒事,你不是說不影響嗎?”遲墨整個人仰面躺在了病牀上,闔上了眸子,“明天動完手術我就能走是不是?”
若櫻遲疑了一下才道:“呃,這個隨您。當時說好的,是動完手術,就會有車子來接送您離開仁愛醫院,到別處住院。你要暫時臥牀一個禮拜休養……”
遲墨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在若櫻以爲他要說出後悔二字的時候,他才重重點了點頭:“好吧。行。快點,該怎麼檢查怎麼檢查,我還要休息呢。”
好幾雙手在他身上插了好多管子,整個人躺着一動不能動,被人推到這邊做個檢查,那邊做個檢查,遲墨都忍了。禁食餓得他眼冒金星,卻連喝口水都不能,他也忍了。
但當一個人躺在Vip單人豪華病房裡,身邊卻沒有一人相伴,就連電話都沒響過一聲時,他的心卻酸楚難當。
林初夏啊,我爲了救你,豁出命都不要了,你把我丟在醫院裡,不回來再看我一眼也就罷了,你怎麼連打個電話問候一下,看我死了沒有都不願意呢?
你可知道,你把我的心傷得有多重呢?你可知道,我有多寒了心呢?
沒有其他人在,遲墨放縱着自己紅了眼睛,閉上眸子,自己也能感覺到眼底的溼潤,也只有自己,才能知道那痛極的滋味。
他卻並不知道,並不是初夏不願意來探望他,問候他,而是初夏因爲在麻袋裡被嚇了一大場,又受了傷,結果尚
未完全痊癒的身體又再度垮掉,睡夢中又發了高燒。
昏昏沉沉中,仲文把她扶起來餵了粥水和藥,逼她再度閉上眼睛睡覺,她還在呢喃着什麼,他也不管了。
“你現在該做的事情就是休息。別的事,別管了。”
本來,明天是遲墨捐骨髓給雨兒的日子,不過現在知道了所有真相,也撕破了臉皮,仲文並不覺得,遲墨有那麼高尚,還跑去救人,他也早就死了心,想着把雨兒託付給了若櫻,自己該安心好好陪陪初夏母子纔是。
這一夜,可把遲墨給傷得夠嗆。天一亮,護士就開始準備入手術室的事宜,若櫻左等右等,卻沒有等來仲文和初夏,心裡泛着嘀咕,正打算打電話給仲文,遲墨在手術牀上被人推着過來,遠遠看見了,就揚聲對她道:“你是不是要打電話給安仲文?”
若櫻一陣尷尬地訕笑:“這……”
“沒所謂。我什麼都知道。”遲墨苦笑了一聲,“不要打了。也不要告訴初夏,這一切,是我自願的。”他在若櫻遞過去的捐贈書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且,雨兒是我親生的女兒,我能替我女兒做主,輪不到他安仲文。”
若櫻張目瞠舌的,可遲墨說的是實情,她根本無法反駁。
遲墨把筆丟還給她:“準備好了,就開始吧。我等不了了。”
若櫻點頭,從手術室的另一端,另外一輛手術牀已經緩緩地推了過來,遲墨弓起了身子,這纔看見,那張牀上小到幾乎看不見的微微起伏。
一個瘦削的身子,正仰面躺在那張牀上,眼眸緊闔着,已經被打了全身麻醉,此時正沉沉入睡着。
即使虛弱到了極點,孩子的輪廓依舊是分別時的那個模樣,只是,那時的她,雖然不會說話,也抗拒和他見面,但起碼,她是健康的,而不是像今天這樣,躺着奄奄一息,就連臉上都有零星的皮下出血點……
這就是他遲墨的親生女兒,遲雨兒。只可惜,現在她叫安雨兒。
遲墨心頭一陣酸楚,想伸出手去撫摸這世上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唯一血脈,卻不知道該怎麼伸出手去。
看着此情此景,若櫻心頭也是酸楚的。
她極小聲地道:“你現在知道雨兒的身份了?”
遲墨點了點頭,爲了掩飾自己伸出手的舉動,用手指按住了自己的眼角。
“那你有什麼打算嗎?”若櫻又問道。
“能有什麼打算?”遲墨慘然一笑,“我想,即使讓她跟我,她想必也是不樂意的。既然她喜歡當安仲文的女兒,那就當吧,我無所謂了。”他自暴自棄地閉上了眼睛,“不是要打麻醉劑嗎?來吧。”
他和雨兒被一前一後地推進了手術室裡。兩人之間隔着一層薄薄的玻璃。
骨髓從他體內被抽離了出來,源源不斷地流入了一門之隔的雨兒的身體裡。
雨兒打的是全身麻醉,所以她不會睜開眼睛,看見正在救助自己的親生父親。
而遲墨打的是局部麻醉,當看見這傳承
的一幕時,他的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6年之後,他再度給了這個孩子新的生命。
感謝初夏,給了他這麼一個機會,讓他不必做這段關係裡的罪人。
只可惜,讓他心軟的人,卻沒有一人願意爲他駐足,爲他停留……
很快,遲墨就結束了捐贈,被推回病房裡休息,而雨兒還需要進一步進行手術。
這一場手術,一做就是7、8個小時。
遲墨被麻醉藥折磨得嘔吐連連,卻還沒忘記打發看護他的護士去問手術進展情況。
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手術還在進行中。
遲墨越等越是心急,忍不住發了火:“怎麼那麼久?那個江醫生到底是不是個庸醫啊?”
護士忍不住道:“這骨髓移植手術本就是精細手術,做7、8個小時是正常的。受贈者還得觀察排異情況,送無菌室監護,這是我們安院長的親生女兒,我們肯定會格外上心的。”
護士估計被遲墨催得煩了,說話也不太客氣,只是她不太理解,爲什麼說完這句話後,眼前的傢伙就跟吃了炸藥一樣,瞪着她的眼神像要吃了她。
遲墨剛要發作,病房門卻被敲響了,若櫻摘下口罩,疲憊地走了進來,看着他微微一笑:“遲墨先生,不辱使命。手術成功了。不過雨兒還得觀察一下排異情況,48小時之後才能確定有沒有移植成功。”
她即使站了7、8個小時已經累極,但她相信,遲墨更加掛心着雨兒手術的成功與否。
果然,遲墨長出了一口氣,忽然垂眸低聲笑了起來。
“遲先生,我可以理解爲,這是開心麼?”若櫻也笑了,“既然這樣,要不,等你能活動了,我安排你到無菌室探望雨兒……”
“不。”遲墨打斷了她的話,“不必了。我要走了。”
“走?”若櫻吃了一驚,門外傳來了喧鬧聲,果然有一行人走了過來,還推了一架輪椅,走到遲墨的面前,十足地恭敬。
“少爺,我們來了。”管家滿頭白髮,看見躺在病牀上虛弱的遲墨,還有手上腰上扎的繃帶,都心疼得不得了。
少爺是遲家的心肝寶貝,要是老爺知道了這一回事,會心疼死的。
“帶我走吧。”遲墨掀開被單,剛翻身起來,腰上扎的傷口就疼得他臉部抽搐,想姿勢帥一點都做不到。
管家看見他那模樣,更加疼得不行:“少爺,少爺!”他看向那幾個下人,氣得夠嗆,“還愣着幹什麼?找個人來抱着少爺,輕一點,弄傷了少爺,我把你們狗頭砍下來。”
遲墨被抱上了輪椅,即使動作輕之又輕,他還是疼得咧牙嗤嘴的。
若櫻有些於心不忍:“遲先生。您這就走了嗎?不等初夏了?”
“不了。”遲墨勉強動了動,讓自己不疼得那麼難受,猶豫了再三,才從懷裡掏出了那枚戒指。他戀戀不捨地把那枚戒指湊到跟前輕輕一吻,最終交到了若櫻的手裡,“轉交給她。告訴她,她自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