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文衝了過來,握住了她的肩,活像抓姦在牀的丈夫,一臉氣急敗壞的。
初夏也不解釋,只冷冷地道:“既然每次見面都打,那這屋裡留給你們去打,我可走了。”
仲文一把扯住了她的手,她憤怒地揮掉:“你這是什麼架勢?遲墨纔是我未婚夫,是我所愛的男人,願意包容我一切,相信我的男人。你還來幹什麼?除了我對孩子的一點補償之心之外,我壓根兒就不想再見到你!”
這句話一出,徹底把仲文給震懵了。他往後退了兩步才站住了腳步,眯起了眼眸盯着她:“你說的,是你的真心話?”
“真到不能再真。”她撇過眼去不看他,“醫院,我自己會去。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們互不干涉!”
她給孩子擦乾淨了脣角,徑直走在了前方下樓,仲文跺了跺腳,也跟了上去,只有遲墨一頭霧水。
去醫院?去醫院幹什麼?
等到他回過神來去追的時候,初夏早就看不見影子了。
他電話打給了她,卻被她一次次掛斷。遲墨不敢再造次了。看來初夏是真生氣了,要是她一氣之下,再也不理自己,那就損失大了。
反正要怪就得怪那個安仲文。討厭鬼!
仲文亦步亦趨地走在了初夏的身後,她一路走一路叫了輛滴滴打車,車子在他面前把初夏載走了,他只能開着自己的車,在後面慢慢地跟着。
有種焦灼的情緒,慢慢從他心田攀爬而起。
他一直以爲,他這樣的守護會讓初夏回心轉意的,可他靠得越近,爲什麼初夏就退得越遠呢?
初夏說的,愛、理解、相信、維護,他做到了嗎?遲墨又做到了嗎?是不是一直以來,他都誤會了初夏真正想要的東西了呢?
滴滴打來的車子把初夏送到了醫院的門口,仲文也連忙跟上,初夏停下來候着他,對着電梯門的透明鋼板揉了把臉,臉上就露出了燦爛的笑意,她的手也挽住了仲文的,不知情的,壓根兒看不出剛剛兩人才大吵了一架。
仲文更是愣住了。初夏擡眸瞥了他一眼,略帶嘲諷:“愣什麼愣?你忘了,要讓雨兒以爲我們和好了,一臉冷冰冰,孩子會看不出?”她扯動了一下脣瓣,“反正別的不會,我們扮恩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我駕輕就熟。”
雨兒雖然冰雪聰明,可她也確實什麼都看不出來。當初夏把柔軟的如初抱到她的面前,讓她抱住的時候,孩子開心得眼泛淚光。
“弟弟,我有弟弟了。”雨兒憐愛地用手指蹭着弟弟的臉龐,“我要快點好起來,回家陪弟弟玩。”她吸吸鼻子,“我要教弟弟畫畫,要弟弟以後教我說話……”
雨兒比劃出的將來,讓初夏鼻端就是一酸,她忍不住別過了頭,不忍心再看向這個生命正在倒計時的孩子。
雨兒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對不起,媽咪。”
“爲什麼說對不起?”初夏連忙眨去淚意,抱住了她。
“我可能沒有辦法陪着爸爸媽媽一輩子了。如果我以後不在了,媽咪拜託轉告弟弟,讓弟弟替我孝順爸爸,媽咪,把我們兩人的份都給補齊了。下輩子,我一定還給他。”
孩子天真地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小豬儲蓄罐,一邊比劃着:“若櫻姐姐說,我以後要是養好了病,長大了,就能掙錢給爸爸媽咪花了,能替你們養老。可是我覺得,我有可能治不好了,因爲我一直生病。我只有這麼點零錢,也留給爸爸媽咪吧。”
她抹去了初夏臉上縱橫的眼淚:“媽咪不哭。如果我不能再在你們身邊了,就不要哭。我會像我自己的媽媽一樣,走了,就不回來了。”
孩子不知道什麼是死亡,卻本能地知道,這回事離自己很近很近。她緊緊地摟住了初夏的脖頸,在她懷裡蹭着,怎麼都不願意放手,閉上眼睛,也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眼眶裡滾動的眼淚。
面對這樣的孩子,初夏再也忍不住了。
“雨兒,不管要付出什麼代價,媽咪不會讓你離開媽咪的!”
“媽咪,和爸爸在我死去後,生多一個小孩吧,如果是個女孩,那一定是我重新來陪伴你們。多好。”
仲文忍不住別過了眼睛。
孩子的懂事,卻更像一把刀一般,凌遲着當父母的心。這一刻的心痛,不是因爲她是誰的骨肉,而在於,她是他安仲文一手養大的孩子。
衝這一點,他也不願意放手啊。
初夏哭得淚如雨下,雨兒在她的肩頭上趴着睡着了。仲文抽出紙巾給她,她擺手謝絕,輕輕把雨兒放回牀上。
“我去下洗手間。”她哽咽着道,“我洗把臉冷靜一下。”
仲文陪着她來到洗手間外,她把門緊緊關閉,用手堵住脣,狠狠地哭了出來。
不管大人有什麼過錯,雨兒是無辜的,她一定要救這孩子!
她一邊哭着一邊撥通了若櫻的電話,沒等對方開口,她便哽咽道:“若櫻,拜託,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救雨兒,你幫幫我。”
若櫻遲疑了一下,才應道:“我也是剛剛要找你。你昨天送來的樣本,我已經連夜和雨兒的做了比對,雖然最終的結果沒有出來,但我能說,就目前監測到的結果,有九成以上,你送來的樣本主人就是雨兒的生物學親生父親!”
初夏倒抽了一口冷氣:“那你覺得骨髓合型的機率有多少?”
“這個不好說,最起碼也要進行配型才能夠確定。很多有血緣關係的,骨髓都未必合型。”
初夏深吸了口氣:“行,我明白了。我一定……”
“初夏,對不起,我還想提醒你一個問題。”若櫻不得不打斷她道,“可能雨兒對仲文哥哥來說,更像是一個紀念品。跟在他身邊,或許雨兒會過得更幸福。如果雨兒的生父知道她的存在,會來帶走雨兒嗎?這件事很難處理的……”
“我明白。”初夏眼神已經凜然,“我知道該怎麼做的了。”
遲
墨如果知道了雨兒的存在,知道了雨兒的病情,會對雨兒怎樣?初夏想象不出來。她只知道,遲墨未必能接納雨兒的,因爲他說過,恨屋及烏。或許對有些男人來說,孩子就是天生應該缺席在他生命中的東西,尤其是他不愛的女人所生的孩子……
初夏揉了把臉,轉身走出了洗手間。仲文還在外面候着,他臉上帶着關切,她卻避開了他的眼神,抱起了如初,一聲不響就準備走人。
仲文只好跟在她的背後,摸着鼻子訕訕地搭話:“你還坐滴滴打車?外面的車子良莠不齊的,你……”
初夏回頭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不需要你擔心,我打電話讓我未婚夫來接,不行?”
仲文一陣氣苦,他深深嘆了口氣:“我不是人?我不能接你?”
“對不起。不能。”初夏給遲墨發了條簡訊,替如初戴好小帽,親了親,站在門口候着車。
仲文搖了搖頭,只能沒話找話:“你不是在調查臨雪嗎?怎麼,得出結論了沒有?”
初夏脣角冷冷一勾:“我已經說過,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如果你想逼我以後都不來探望雨兒,你就繼續喋喋不休吧。”
遲墨的車子開到了她的面前,初夏沒有猶豫,立馬就跳上了車子。遲墨瞪着仲文,一副想要把對方拆吃入腹的表情。
真是氣死他了,他可是一大早就開車滿世界亂兜地在找初夏呢。
初夏把安全帶扣好,他纔開動了車子,忍住氣道:“你幹嘛還跟這傢伙在一起啊!你是我未婚妻耶,他老是對你賊心不死的,他,他,他……”
遲墨心裡想羅列仲文一百條罪狀的時候,初夏卻道:“遲墨,你不要誤會了。”她抿脣道,“之前幼稚園有跟仁愛醫院合辦了一個項目。”她的眼角垂下,心頭亂撞的,“是有關於關愛血液病患兒的,我一直有跟進,跟這些孩子也有了感情,所以現在偶爾還來看他們。”
遲墨“喔”了一聲,旋即笑道:“需要捐款嗎?這種病治療費用蠻高的吧?”
初夏深吸了口氣,半是試探地道:“治療費用還是其次,主要是沒有配型的可以移植的骨髓。所以我們建了一個骨髓捐贈庫,號召志願者來驗型骨髓,說不定就能救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遲墨點了點頭:“確實蠻有意義的哦。”
初夏趁勝追擊:“要不,你也來做做驗型?萬一能救人呢?”
遲墨第一時間就皺起了眉頭:“纔不要。會痛的吧?”
初夏忙道:“不痛的。像抽血一樣。”她雙手合十,“拜託了,”她有些心急地催促道,“如果能成功,我替那些孩子謝謝你。”
拜託,一定要答應啊。
遲墨卻是眼前一亮,他猛地轉過頭來:“我很怕疼的,所以如果成功,是不是還要做手術?那樣會更痛的。”他眼裡閃爍的卻分明不是害怕的光芒,“除非有補償。你覺得怎樣補償我,我會覺得沒有那麼疼?或者疼得物有所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