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浩目瞪口呆地望着小園因爲憤怒而扭曲的面孔,他實在太震驚了,他沒有想到藍季雨會這樣對小園說。
“你害的藍家家破人亡,可是藍季雨卻在命懸一線的時候依然選擇了包庇你!因爲她害怕我傷心,害怕我知道事實的真相後不能接受!她還跟我說要做我的伴娘,希望我永遠幸福。如果我的幸福註定要站在無數人的屍骨上才能實現,那麼我情願下十八層地獄!你簡直不是人!你自私又狂妄,貪婪又無恥!我怎麼會愛過你這樣的人!”
向小園嚎哭着,慢慢跪在地上,這些話她本來打算爛在肚子裡,可是在今天這個時刻,她卻不得不說。
程浩做夢都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個樣子,聽到小園對自己的評價,他再也沒法冷靜,但是卻沒有任何辦法解釋。
他只能跟小園一樣跪坐在地板上,然後傻傻地看着她哭到抽*搐。
老天爺爲什麼要開這麼大的玩笑?好像困在一張無形的網裡,越掙扎就捆的越緊,越想得到就失去越多。
“我錯了……”他只能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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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浩靠在絳紅色的古典沙發上,用手撐着額頭閉目不語。
他這個樣子婁傑看在眼裡也只能陪他靜坐,估計又是與向小園有關。
直到商鵬進門,程浩這才擡起頭說道:
“小園提出要求了,她去不成美國,讓你替她去!”
“我?”商鵬大吃一驚。
程浩瞥了一眼他驚詫的表情,然後苦笑道:“是的,指名讓你去。我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他一直以爲自己能夠看透人心,在這個圈子裡混,什麼樣卑鄙醜陋,唯利是圖的心他都見過,都知道怎樣順着對方的貪念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才能運籌帷幄所向睥睨。
可是他現在卻發現原來自己對於這種簡單純淨的心,他反而一點都弄不懂。
婁傑看着他現在頹然的樣子,很想給他兩句,話到嘴邊卻又咽下去。
就這樣讓向小園被拒籤,明明知道那是一種作死的行爲,卻還要一意孤行,他的無奈婁傑雖不認同,但是能夠理解。
看到婁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程浩嘆了口氣,有些自嘲道:“知道嗎?我們都犯了個大錯誤!那天藍季雨根本就不是來揭穿我的,而是想找我們談談收購藍鼎的事情。”
“你說什麼?”果不其然,這句話讓婁傑和商鵬都分外震驚。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藍季雨其實早都知道我的身份,她那天來沒有想到還會遇見商鵬,我想這纔是她暈倒的原因。”程浩說着用手扣住自己的頭,不停抓着頭髮,樣子痛苦至極:“爲什麼會這樣?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藍少祺明明知道我的身份,還敢把藍季雨託付給小園。藍季雨也知道我的身份,卻還想包庇我。到底是誰瘋了?我覺得自己做錯了很多事,可是又真的不知道錯在了哪裡……”
他喃喃地說着,聲音越來越低沉,好像瀕死的人發出的申吟。
“一個奇怪的悖論。”婁傑突然笑了,帶着幾分淒涼:“明明誰都沒有錯,結果卻錯的這麼離譜。藍季雨選擇了包庇你,小園選擇了保護你,而你從始至終都在保護着她倆。其實但凡你們之間有一個自私一點,可能結果也沒這麼離譜了。”
商鵬大笑着,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笑着笑着卻潸然淚下。
“我的報復是場笑話,你們兩個人揹着滿滿的黑鍋,跟我也差不多!”
說罷,他打開酒櫃從裡面拿出一瓶紅酒,然後打開塞子斟滿三支高腳杯。
“來來來,舉杯慶祝一下,我們三個大笑話!”
程浩也拿起酒杯,狀似豪邁地舉杯道:
“難得想當一回英雄,想做一點有意義的事,就發生這麼多意想不到的事。老天爺我謝謝你啊!”
婁傑望着杯中似血的紅酒,哽咽道:“唐淵啊唐淵,你小子到是解脫了。憑什麼你就能撒手不管?要是你在,黑鍋你也逃不了!”
說罷他閉上眼一飲而盡,開始大聲唱起那首李宗盛的“凡人歌”。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
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閒;
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
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
多少男子漢,一怒爲紅顏;
多少同林鳥,已成分飛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
愛人不見了,向誰去喊冤。
他們高唱着,宣泄着像羣沒心沒肺的孩子。
還好,還能一醉解千愁,還好,還能和兄弟們抱團取暖,就這樣將所有的煩惱拋諸一邊,就這麼大笑着,嘶吼着,逃避着。
這個時候已經沒人再去注意自己的形象,只想將自己麻醉,拋開一切肆意地活上一回。
……
今天是送藍季雨去美國的日子。不管昨天怎樣逃避,宿醉醒了還是要回到現實裡。
向小園握着藍季雨的手泣不成聲,她一遍一遍呼喚着她的名字,跟陪着救護車從醫院來到機場。
“小雨,你要快點醒來,你不能再這麼睡下去了。”小園撫摸着藍季雨的額頭,看着她沉睡的面容抽泣着:“你要堅強起來,你不是替自己一個人活,你要替你哥哥,替你爸爸,替你們藍家活下去啊!”
她哭着叨唸然後將手放在小雨心口的位置,那顆移植來的心臟此刻正強有力的跳動着。
“也拜託你替這顆心臟的主人活下去,她把這顆心給了你,你沒有理由辜負她。”
向小園哭着,祈禱着,不停地碎碎念着,像箇中了魔咒停不下來的孩子。
從始至終,程浩卻只能遠遠觀望着不敢靠近,她說的那些話其實也是他想說的。
藍季雨,你一定要活下來,不要讓所有的磨難都失去意義……
終於到了登機的時候,工作人員將小園拽離藍季雨身旁,然後將救生設備安置在小雨身上。
商鵬低着頭從向小園身邊走過,自己終究還是答應了這個看似荒唐的請求。
沒想到最終陪在藍季雨身邊的,竟然是自己這個藍家的死敵。
“商先生,請留步。”向小園突然叫住他:“不對,應該叫您駱先生纔對。”
商鵬停下腳步,轉回身望着她。
“其實關於您家的事,我多少聽說了一些。”小園頓了一下:“所以,藍季雨就拜託給您了!”
商鵬更糊塗了,他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望着向小園,這個丫頭的邏輯一直都是這樣讓人匪夷所思。
向小園看出了他的困惑,輕聲說道:“您一直潛伏在藍少祺身邊,想來應該是一件很費心思的事吧?”
商鵬以爲她在諷刺自己,只能自嘲地笑笑,沒有做答。
小園看出了他的尷尬,趕忙說:“您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感嘆一下您這些年過得辛苦。”
“辛苦?我不覺得!”商鵬矢口否認:“我報了家仇,我拿到了我該得的東西,這些年也算呼風喚雨,香車美人萬貫家財我一樣都不少,我有什麼辛苦的?”
向小園望着他的眼睛,低下頭淺淺一笑:“如果您真的在乎的是這些的話,爲什麼當初沒有利用藍季雨?”
商鵬被她問得啞口無言,不知如何作答。
“其實誰都知道藍少祺這個最大的弱點,您爲什麼不利用呢?這不是要容易許多嗎?所以我知道,您是有底線的人。就算您再想報仇都不曾用小雨做籌碼,所以我才能大膽地將她託付給您。藍家現在落到這步田地,您的仇也算報了,就像當年您僥倖逃脫一樣,也給藍家留條血脈吧!”
她寥寥幾句話,不只震撼着商鵬,也讓在場的衆人無不動容。
看到商鵬沒有回答,向小園突然雙膝跪倒在他的面前。
商鵬嚇了一跳,想伸手扶她,卻被她擋開。
“我這一跪其實是替藍少祺的。不管藍家當初怎樣對不起您,但是現在也該結束了。藍季雨一直都是無辜的,所以拜託您一定要保護她,幫助她醒過來。這是藍少祺最愛的妹妹,是他可以付出一切的妹妹,所以請您一定要保她萬全!”
向小園匍匐着給商鵬磕了一個頭。
看着她的樣子,商鵬這個大男人,這個經歷過死亡,忍辱負重苟且偷生一步步從最底層爬上來,以爲自己這顆心早已像頑石般堅不可摧的大男人第一次淚流滿面。
“你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保她周全!”
說罷,商鵬疾步跑向登機懸梯,他不敢回頭,害怕所有人看到他像個孩子般大哭的樣子。
這些年他付出了太多太多,復仇已經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可是今天如願以償,卻覺得有些東西從心裡摘空,靈魂輕的象一片塵埃。
這些眼淚不是流給任何人,只是給當年那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只是給再也回不去的昨天,只是給自己心底那道疤痕一個最終的撫慰與交代。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終於可以畫上一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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