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文化有時是很特別的，鍾火麟遇到的都不過是小意思而已。
當晚喝多了酒，鍾火麟便不去練拳了，第二晚纔去。一進拳館門口，忽然發現櫃檯裡坐着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戴着金絲眼鏡很斯文、很秀氣的樣子，乍一看似乎與周圍格格不入，再一看又似乎萬綠叢中一點紅，襯托得恰到好處。
那女孩見鍾火麟看着自己，便問：“你好，有什麼可以幫到你嗎？”
鍾火麟微微搖頭，向沙發上的張得穎打招呼：“張師兄，你好。”
張得穎說：“哦，換衣服練拳吧。”
“好的。”鍾火麟目光一轉，悄聲問：“那個是誰？”
張得穎微微一笑說：“是文員顏雪慧，之前她有事請假，現在纔回來。”
“哦。”鍾火麟去換了衣服出來，利用健身器材熱身。他看見一羣人在練拳，劉海光在帶着。這套拳他沒有學過，於是興致大發，站在人羣后面跟着練。練了七八次終於練熟，打得有聲有色。
張得穎一雙眼睛隔遠死死地盯着他，臉上充滿了驚疑，忽然旁邊人影閃動，莫家聲來了。
張得穎輕輕喚了聲：“師父。”
“嗯，怎麼這種表情？”
“師父你看，那個新來的鐘火麟。”
“哦？”莫家聲的眼光何等厲害？掃了幾下便嘿嘿一笑，“這小子學拳倒真不差啊。”
張得穎嚴肅地說：“要麼他就是以前學過，要麼他就是天才。”
莫家聲沉吟了下，說：“我看得出他沒武功底子。”
“那就是天才了！”
“可以這麼說。”
“師父，這可是一棵好苗子……”
“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這時劉海光停下，轉身對着各學員說：“好，你們繼續練，注意出拳的角度，開始！”他緩緩地繞着人羣走動，忽然看見了鍾火麟不禁一怔。
鍾火麟咧嘴一笑，拳腳照樣打得呼呼生風。劉海光向他招招手，走出一邊。鍾火麟跟着過去，喊了聲：“劉師兄。”
“你……什麼時候也打這套拳了？”
“我剛到的，見你在教我便學咯。”
“啊？”
“之前的兩套拳我打熟了。”
“你學得太快，我怕你基礎不好。”
“沒事啊，我覺得挺好，劉師兄，我什麼時候可以練打木樁？”
劉海光無言以對，看了看不遠處豎着的木樁，一臉的難色，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必須得把基礎拳法練熟了，才能學習21式人字樁拳。”
“21式人字樁拳？”鍾火麟興奮地說：“我已經學了三套基礎拳法了，可以了嗎？”
“基礎拳法有二十多種。”
“啊？不過不要緊，我學得很快的。”
劉海光嘆氣說：“就是怕你太快，肌肉還沒練出反應，勉強練上去底子不足會適得其反的。”
鍾火麟想起自己的經歷，尤其是在學電腦和學調酒方面，就是因爲基礎不紮實，所以一直徒有其表難登大雅之堂，現在可不應該再重蹈覆轍了，便認真地點點頭，說：“劉師兄，我聽你的，你說什麼時候可以學，我就什麼時候學。”
劉海光讚許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很好。你知道嗎，要想把功夫學好，必須得讓肌肉有記憶力。”
鍾火麟驚疑地問：“肌肉的記憶力？”
“嗯。”
“肌肉也有記憶力？”
“有的，就是我們平時所說的自然反應。”
“哦。”
劉海光伸出手臂說：“一般人都慣用右手，但如果刻意練習左手能力的話，即使你不是左撇子，一旦有緊急情況，還是會用左手，懂嗎？”
鍾火麟笑着點頭：“懂，習慣成自然嘛。”
“嗯，不錯，一個動作你練上五千次左右，就會產生機械記憶，那個動作一輩子都不會變形了。”
“五千次？”
“呵呵，據說是現代科學研究得出的結果，其實根據各人情況而定。”
“哦。”鍾火麟皺眉了，喃喃地說：“五千次，一套拳如果十分鐘，那就是五萬分鐘，八百三十三個小時，三十四天……哎呀，一套拳得不停地練一個月，但實際上每天只可以練幾個小時，拆開來算那麼就是整年的時間？”
他嚇得連連甩頭，又想：“難怪所謂的武林高手，都是從小就練，一直練到二十歲纔有點成就，不簡單吶！”
劉海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忽然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捏了捏，又扭轉他的關節用力壓。鍾火麟吃痛，差點就叫了，但趕緊忍住。
劉海光接着在他大腿根部捏幾下，皺眉說：“火麟，你的肌肉算挺結實，不錯，但筋骨差哦。”
“啊？筋骨？”
“嗯，就是說柔韌性不夠，打不出高難度的動作，身體的調節能力也大大降低。”
鍾火麟眼睛一亮，說：“我明白了，看電影那些功夫巨星都是一腳踢上頭頂的，是不是那樣？”
劉海光呵呵一笑：“差不多吧。”
鍾火麟一拍手掌，“那好，我先練基礎，怎麼練？”
“我教你方法，以後你每天在這兒練一個小時，早上練一個小時。”
“早上也一個小時？”
“嗯，堅持哦。”
“那麼大概練多久呢？”
“一般情況下三個月吧，到時你的拳法也紮實了。”
鍾火麟想了想：“三個月就三個月，反正晚上有空。”便點了點頭。劉海光讓他到牆壁邊的矮杆旁站好，開始教他練習基本功之一，拉筋。
拉筋是極爲痛苦的事情，即使幾歲的孩童，身體那麼的柔軟，也會拉得掉眼淚哭鼻子。鍾火麟已經二十好幾歲了呢，開始還雄心勃勃以爲自己無所不能，哪知不到三分鐘就想投降了。
劉海光已經迴轉教拳。鍾火麟悄悄地把腳放下，不停地揉着大腿，暗暗叫苦：“何必呢？我又不準備參加全國武術大賽，只是學兩招防身術而已，用得着那麼認真嗎？嗯……學幾套拳練練反應能力就算，現在是文明時代，誰還動手動腳？”
他想退縮了，但剛巧擡頭一看，看到了莫振威。
莫振威在對面的木樁邊，赤着上身，手上纏着紗布，顯然剛打完在休息。他盯着鍾火麟一臉的笑意，笑容中明顯有幾分嘲弄。
鍾火麟大聲喊：“莫師兄。”
莫振威點點頭，轉身站定，繼續打木樁。
“啪、啪啪……”木樁有一個人的腰桿那麼大，伸出的木棍有人的手臂那麼粗，莫振威用手臂一下一下地撞去，小腿配合着一下一下地踢出，十分有氣勢。
鍾火麟心想：“用
手去打木頭，不痛？”殊不知正是這種鍛鍊，才能把手臂的肌肉變成鋼鐵一樣的強壯，每一次都是汗水與意志的浸淫、痛苦與努力的昇華，絲毫取巧不得。
鍾火麟看着看着，滿身的熱血沸騰了，拳頭不禁緊緊攥住。他扭頭向劉海光瞧了瞧，而劉海光也恰巧瞧着他，並微笑地點了點頭，意思應該是說：“加油啊。”
“對，我應該加油，即使成不了武林高手，但既然交了學費入了門，有什麼理由半途而廢？”他深深吸一口氣，重新把大腿擡上了矮杆，滿臉的剛毅之色。
隔着重重的人影，莫家聲和張得穎一直在注意着他，這時兩人相視一笑，都泛起了讚許的表情。
鍾火麟經歷了不少事請，心態慢慢變得成熟，性格也慢慢變得剛毅。他看準了的事情，很能下定決心去做。拉筋雖然辛苦，他還是咬着牙頂着。
拉拉左腿幾分鐘，受不了，他休息一會兒，換右腿再拉。過幾分鐘，還是受不了，又得歇會兒。就這樣拉拉停停，停停拉拉，過了半個小時已經累壞了。他走出一邊，靠在牆壁上直喘粗氣。
忽然走來兩個中年男人，就在他不遠處也靠着牆壁在休息。其中一個人細皮嫩肉的，皮膚比女人還要光滑一些，可惜挺着一個大肚腩，起碼有三十斤重。另外一個男人皮膚黝黑，好像有點粗壯的模樣，可惜也有一個大肚腩在挺着。
兩人呼呼喘氣，看來都累了。白皮膚的男人說：“喂，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練了好幾個星期了，一點用都沒有。”
黑皮膚說：“有用，有用，覺得肌肉結實了許多。”
白皮膚“嗤”地一聲笑，說：“結實？我要是把時間都花在健身上，還要結實呢。”
黑皮膚笑了笑。
白皮膚又說：“喂，我看這莫家拳沒什麼料，不如我們退會吧。”
黑皮膚一愣，“不是啊，莫家拳挺厲害的。”
“什麼厲害？一天到晚擺姿勢耍套路，別說我看扁他，真要打起來肯定不堪一擊。”
“不會吧？”
白皮膚看看遠處，壓低聲音說：“你不知道？張大師兄幾個月前參加什麼武術比賽，第一場就被打垮了。”
黑皮膚點點頭，“對方是高手中的高手，倒也難怪。”
“去！所以說莫家拳沒有料，還不如學泰拳來得妥當。”
“不是啊，莫家拳是廣東名拳，這老館主莫家聲是嫡傳正宗！”
白皮膚眨眨眼，一時沒出聲。
黑皮膚繼續說：“我有朋友親眼看見的，老館主一拳就把一條狗打死了，厲害不？”
“哦？”
“真的不騙你，莫家聲是東莞人，莫家拳正宗傳人。我朋友有次在東莞碰巧和他一起喝喜酒，走出村口的時候，路上竄了一條野狗出來，老館主一拳就把狗給收拾了！所以我纔來報名學拳的。”
“那……爲什麼我覺得練拳沒什麼用？”
“時間還短吧，再學學。”
白皮膚微微點頭，“可能是吧……咦？會不會有些真正的功夫，他們不肯教？”
鍾火麟聽到這裡，心頭也是一震：“對呀，幾百元的學費，肯定學不了真功夫！”他看了看遠處練拳的莫振威，“哇，這小子，出拳真有力，木頭也被他打得啪啪響，我什麼時候才能達到那個境界？”一時之間，不禁患得患失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