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承煥撲通一聲又跪了下去:“吾皇萬歲萬萬歲,大康今日之局面唯有陛下出來主持!”
周睿淵雖然對老皇帝主政不報任何的期望,但是形勢比人強,在目前這種局勢下如果不選擇低聲下氣隨波逐流,不但是他的性命,只怕連他全家的性命也保不住。周睿淵附和道:“太師說得沒錯,也只有陛下主持大局才能讓羣臣心服口服,才能讓大康百姓人心安定。”
龍宣恩望着兩人,呵呵笑了一聲,然後又劇烈咳嗽了起來。
周睿淵和文承煥內心中忐忑不安,卻又不約而同想到,老皇帝的身體應該不行了,風燭殘年又經歷大起大落,就算他有執掌權柄重登皇位的野心,只怕他的精力也來不了。
七七幫着龍宣恩輕輕敲着背脊,幫助他將這口氣緩過來。
龍宣恩道:“朕已然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還好有你們這班臣子。”
兩人聽到這句話心中都是一鬆,看來老皇帝果然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
龍宣恩何嘗不知道這兩人在自己退位之後都做了什麼,可是他並不是傻子,經過這次的劫難之後忽然大徹大悟,看清了大康目前的現狀,若是他復辟之後,針對昔日之事大肆報復,只怕羣臣人人自危,大康說不定就完了,龍宣恩並不糊塗,身爲龍氏子孫,他也不想祖宗的基業斷送在自己的手中。如今的大康已經支零破碎,剩下的疆土就像是一個易碎的花瓶,捧在手中也戰戰兢兢,稍有不慎就會將它摔得粉碎。更麻煩得是。自己這雙顫巍巍的手已經無法穩穩將之捧住,不知何時就會徹底撒手。
正是看到了大康深重的危機,龍宣恩方纔決定放下心底的仇恨,爲君者當以大局爲重。
周睿淵和文承煥同時跪倒在地:“微臣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龍宣恩道:“朕相信你們的忠心,更知道你們的本事。姬飛花禍國殃民,大康經此一劫,如同重病一場,朕看到大康如今的狀況,心中痛苦莫名,大康不僅是朕之大康。也是爾等之家國,國之興亡,匹夫有責,朕深感責任重大,然僅憑朕一人之力。只怕無力迴天,你們全都是朕昔日的老臣,這些年來大康發生了什麼,你們心中清楚,朕本應該頤養天年,怎奈形勢所迫,不得不再次出山,不知你們這些臣子還願不願爲大康出力?願不願意爲朕效忠?”
文承煥拜伏在地:“肝腦塗地。死不足惜!”
周睿淵道:“生是大康之人,死是大康之鬼!”
龍宣恩滿意地點了點頭,他輕聲道:“坐吧!”
周睿淵和文承煥兩人受寵若驚。心中明白,今日總算逃過一劫,兩人在龍宣恩殿下爲臣多年,對老皇帝的秉性非常清楚,知道他喜怒無常,朝令夕改。有道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焉知他明天該不會心血來潮對他們來個秋後算賬?伴君如伴虎。龍燁霖只是一隻披着虎皮的病貓,龍宣恩纔是一隻真正的老虎。雖然這隻老虎已經年老體衰,可畢竟虎老雄風在。
龍宣恩接下來的話讓兩人感到更加的震驚了,他輕聲道:“此次之所以能夠粉碎姬飛花和簡月寧母子的陰謀,全都多虧了七七聰明伶俐,也多虧了洪北漠和慕容展那幫忠心耿耿的臣子。爲了表揚她的功績,朕打算冊封她爲永陽王!不知兩位愛卿意下如何?”
周睿淵和文承煥兩人聞言之後目瞪口呆,他們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在大康開國以來的歷史之中,從未有女子封王的先例,難道龍宣恩當真老糊塗了?竟然要封七七爲王!可轉念一想,如今的大康皇室之中的確也沒有合適的人選,在幾次宮變之中,幾十名王爺王孫死的是逃的逃,雖然還有龍姓子孫,但是絕非老皇帝的嫡傳,目前來看,最有資格成爲儲君的唯有被軟禁在西州的周王龍燁慶。老皇帝封七七爲王,必然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他們當然明白,龍宣恩絕不是在徵求他們的意見,只是宣佈一個決定,無論別人同意與否都不會更改他的意志,事實上他們也不敢提出反對的意見。
文承煥道:“陛下英明,永陽公主聰明睿智,顧大局識大體,於大康危難之時敢於挺身而出,不惜冒着生命危險制住姬飛花,實乃女中豪傑,巾幗不讓鬚眉也!”
龍宣恩意味深長地望着周睿淵:“周卿家怎麼看?”
周睿淵道:“非常之時需用非常之手段,陛下高瞻遠矚,敢於打破陳規,不拘一格降人才,讓微臣看到了大康中興的希望。”
龍宣恩點了點頭道:“朕知道你們心中肯定有想不通的地方,大康立國至今,從未有過女子封王的先例,朕乃是第一個這樣做的皇帝,非是朕比先皇們更有膽色和魄力,朕也不是老糊塗了,更不是一時衝動的決定,朕的這些子孫,朕最清楚,七七雖然年幼,可她卻有過人之處。朕老了,朕可能做的只是墨守陳規,而不是打破陳規。冊封七七爲永陽王,乃是希望七七能夠利用她的聰明智慧幫助大康走出困境。”他停頓了一下又道:“爾等是否願意盡心爲大康做事?”
周睿淵和文承煥同時道:“願爲大康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龍宣恩握緊右拳,堵在脣邊用力咳嗽了幾聲,長舒了一口氣道:“朕需要休息了,接下來的事情讓七七跟你們說。”
龍宣恩站起身來,七七親自將他送到帷幔之後,等他在太監的服侍下離去之後,七七方纔回到勤政殿。看到兩人還跪在那裡,輕聲道:“起來吧,坐下說話。”
這次兩人趕緊聽從了她的吩咐。
七七回到剛剛那張龍椅上坐下,雙眸靜靜望着他們兩人,周睿淵和文承煥兩位大康重臣經歷無數政治風浪,卻從未遇到過今日這麼詭異的事情,被十四歲的小姑娘盯着,居然感覺內心怦怦直跳。
七七道:“我知道你們怎麼想,也知道你們擔心什麼,害怕什麼!”
文承煥道:“老臣爲大康死不足惜!”
七七道:“你本來是應該死!”一句話把文承煥說得老臉通紅,噎得僵在那裡不知如何應答。
七七道:“過去無論你們做過什麼,想過什麼,都不重要,就算是有過助紂爲虐的歷史,我也姑且理解爲你們當時是迫不得已,被逼無奈,做錯了事情不怕,就怕你們不知悔改,其實依着陛下的意思是要將你們全都滿門抄斬的。”
文承煥和周睿淵兩人剛剛溼透的背脊再度冒出冷汗,七七應該沒有說謊。
七七道:“我問陛下要殺你們的原因,陛下說你們對他不忠,我又問陛下,你們兩人或許做過對不起陛下的事情,但是有沒有做過對不起大康的事情?陛下想了好一會兒,方纔搖了搖頭,於是我告訴他,在我看來對大康忠誠纔是真正的忠臣,一個國家首先有國然後有民最後纔會有君主,同樣一個臣子首先懂得愛國,然後懂得愛民,反倒是忠心於某一位君主可以放在最後一位,日月交替,潮起潮落,沒有誰能夠長生不老,也不會有哪位君主可以永執權柄。”
文承煥和周睿淵兩人將頭低得很厲害,正眼都不敢向七七望去。
七七道:“許多臣子的升遷任免得勢失勢大都和皇家內部的事情有關,比如太子的人選!原本不該是你們操心的事情,你們偏偏要伸一隻手進來,以爲是爲大康在挑選明君,這纔是忠誠,可你們認爲的明君又當真適合大康嗎?你們兩人都曾經是我父皇的老師,現在我父皇已經駕崩,這裡只有咱們三人,你們不妨說句實話,我父皇他適不適合這張椅子呢?”
文承煥和周睿淵對望了一眼,兩人的目光同時流露惶恐之色,評價天子的功過可不是他們能夠做得。
七七道:“你們不敢說,害怕說錯話,又或是當局者迷,可我這個旁觀者卻認爲,你們兩個老師當得相當失敗,失敗之極,非但沒有將我父皇培養成爲可以中興大康的一代明君,反而讓他變得性情多疑,目光狹隘,偏聽偏信,乃至最後被姬飛花那個閹賊所操縱,成爲一個名不副實的皇帝,成爲閹賊手中的一個傀儡。”
文承煥和周睿淵兩人臉上同時流露出慚愧之色,七七沒有說錯,教不嚴,師之錯,他們沒有調教好龍燁霖。可有些人是註定無法成爲明君的,龍燁霖或許天生就不是這塊材料。
七七道:“我跟你們說這些並不是想追究你們的責任,而是讓你們認清自己的錯誤和不足,兩位都是大康重臣,你們見慣了朝堂風雲,無論智慧還是眼光都要比我強太多,我之所以答應當這個永陽王,也不是我這個小女子有什麼野心,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身爲龍氏之孫,我不能因爲身爲女子就躲避應該承擔的責任,大康若亡了,倒黴的不僅僅是龍氏,還有大康所有的百姓。大康衰落到今日之地步,也不僅僅是皇家的責任,你們這些做臣子的是不是應該捫心自問,自己有沒有爲大康盡力有沒有真心將大康當成自己的家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