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淡定惹來“接”他的侍衛側目,“四爺知道皇上找你什麼事?”
“大概猜到了。”胤禛苦笑,“汗阿瑪很生氣吧?”
顧公公搖頭,“奴才看不出皇上是不是非常生氣。”從昨晚到今早,康熙臉上只有一個表情,那就是面無表情。
胤禛愁眉緊鎖,顧問行不禁有些想念十多年前那個古靈精怪的小阿哥,“四阿哥爲什麼不提前告知皇上,皇上那麼疼你,四爺你好好跟皇上講,皇上會同意的。”
胤禛苦笑,他能說不敢冒險麼。
胤禛前世對歷史不甚熟悉,身爲緝/毒警察卻對鴉片給國人帶來的危害知之甚詳。鴉片何時傳入國內,之後又發生哪些事,胤禛前世做過了解。
翻閱“鴉片戰爭”的篇章,很難避免其後的洋務運動和後來的戊戌變法。兩者失敗都和當時封建社會制度有直接關係,後者可以說是在守舊派的打壓下失敗的。
朝廷大力發展火器沒人反對,那是因爲大清入關靠的就是紅衣大炮。佟國綱當年毆打南懷仁時幾乎沒人站出來參佟國綱,別看南懷仁當時是神機營的頭牌,如果換成戴梓,不用康熙出手,王公大臣的唾沫就能淹死佟國綱。
胤禛當初知道朝廷百官看不上南懷仁,纔敢蠱惑佟國綱把人揍的半死,而那時胤禛並沒有發現不對。
後來火器學院和西洋學院同時招生,去西洋學院的只有窮人家的孩子,火器營截然相反,除了第一批是他看着招的平民子弟,中間夾個私貨——慶復,朝後幾批的招生名額就被八旗子弟承包了。
胤禛那時纔算意識到,百姓說起洋人一臉稀奇,大多人骨子裡瞧不起洋人。當洋人沉醉在東方的珍饈美味,精美的瓷器和絲綢製品中不可自拔時,康熙、皇貴妃也忍不住鄙視他們。
在這種情況下,胤禛向康熙提議派人去西洋學習,即便能像忽悠恭親王那樣忽悠的康熙點頭,稍後康熙在早朝上公佈這一消息,不用想,有一大半人會反對。
當有些人知道這個意見是他提出來的,屆時可不是跪在乾清宮門口不起那麼簡單,搞不好血洗乾清宮。到頭來,無論他怎麼撒潑打滾,變身成孫悟空,也沒法在如來佛祖的眼皮子底下搞到十條船安排人去西洋。
胤禛到乾清宮時還沒有到七點,因爲今天外面風大,沒選擇在乾清門聽政,而是帶領衆臣在乾清宮大殿中議事。胤禛來到門口,顧問行請他先等等,容他進去通稟。
衆大臣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沒見着太子也沒多想,只當太子爺在毓慶宮處理私事,據說太子妃又懷上了,和大福晉只差一個月。
康熙聽說四阿哥到了,眼皮一擡,“讓他門口跪着,沒有朕的旨意不準起來。”
衆大臣偷偷回頭看一眼,準備等着四阿哥反抗,四阿哥雙膝跪地,衝着大門,以致於康熙一擡眼就能看見他。
文武百官聽到皇上的話非常淡定,而四阿哥真跪下了,他們一副見鬼的樣子,四阿哥沒發燒啊?怎麼就跪了?
這麼老實?鬼上身了?
衆皇子上早學時碰見顧問行帶着人匆匆出宮,七阿哥當時攔住他問幹麼去,顧公公甩一句去接四阿哥就跑了。
哥幾個慌忙跑到毓慶宮,見一個角門上有四名侍衛把守,大門上有六人。八阿哥嘴角一抽,衝九阿哥嘀咕,“前世太子謀逆之事敗露,汗阿瑪只派十來個人守着毓慶宮,這次真下血本,連牆跟前都有侍衛,”
“汗阿瑪連皇太后和皇貴妃都不見,打定主意懲罰四哥,也不知道會怎麼罰他。”九阿哥很擔心,憑良心講,這位老四稱得上國民好哥哥,九爺前世跟胤禛再大仇,今生也做不出對不起這位四哥的事。
衝胤禛教五阿哥搞玻璃大棚種植,九阿哥就不能昧着良心說,“活該!”
以致於這些皇子人在上書房,心在胤禛身上,眼睛不住地往外面看。
師傅不懂他們看什麼,自由早讀時間師傅也沒過問,反正早飯過後正式上課時他會抽查,不過關再向皇上打小報告唄。
當胤禛直挺挺跪在院子裡,上書房的師傅嚇一跳,衆皇子猛然站起來,大小班八位皇子加上他們的哈哈珠子擡腳就往外跑。
康熙擡眼看到十三阿哥跑到胤禛跟前,衝顧問行道,“告訴他們,四阿哥身邊留一人四阿哥就多跪一個時辰。”
顧問行把這話一說,衆阿哥一鬨而散,卻是倒着走。
小十三邊走邊說,“四哥別擔心,弟弟待會兒去找皇太后,皇太后要是不管,我,我去把皇瑪法和烏庫媽媽的牌位搬來,烏庫媽媽最疼你,她看你跪——”
“十三爺啊,奴才求你別說了。”顧問行上前捂住他的嘴巴,“被皇上聽見受罪的是你四哥。”
胤禛哭笑不得,“胤祥好好去上課,我沒事,汗阿瑪一會兒就氣消了。”
康熙這次氣狠了。只要一想到兒子們把他當成傻子糊弄,肺管子就疼。他沒想到謀逆上面去,胤禛做起事來太狠,朝中沒人支持他。
瞧他現在跪在門口,換成三阿哥,別人不吭聲,福全也會問一句。現在別說隆科多,就連馬齊都一臉淡定,彷彿四阿哥被罰跪是很正常。其中還有些人幸災樂禍,雖然沒笑出聲,康熙看的清清楚楚,他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線了。
康熙扶額,四阿哥混成這樣也是本事。不過,卻沒打算饒恕胤禛,只是在文武百官走之後解了禁令,撤走毓慶宮的守衛。
胤禛早飯也沒吃,從早上跪到中午弟弟們放學,期間一動沒動。
一直坐在龍椅上處理政事的康熙見此,忍不住嘀咕,“他倒是好定力!”
顧問行也詫異,四阿哥性子跳脫,上書房讀書時張英天天說四阿哥沒定力,坐在椅子上撐不到一刻鐘就動一下,像屁股上長根針,半個時辰必須出去玩一圈,不讓出去他就翹課。
“四阿哥成熟了。”顧問行道。
康熙嗤笑一聲,“成熟的人能揹着朕幹出這麼大事?”
“......也不是四阿哥一人。”顧問行小聲嘀咕,“沒有大阿哥配合四阿哥也買不到船,沒有船寸步難行啊。”
“閉嘴!”奏摺往桌子上一摔,“誰是你主子?”
顧公公頭皮發麻,雙膝跪地,嘴裡唸叨,“奴才知罪,奴才知罪,求皇上饒命......”心裡止不住想,如果不是你這個當汗阿瑪的盯着內務府的庫銀不放,四阿哥犯得着瞞你麼。
康熙冷哼一聲,“朕餓了!”
顧問行爬起來去傳膳。路過胤禛見他嘴脣發白,心下難過,“四爺,您渴麼?”邊問邊小心翼翼往裡面看,見康熙低頭批閱奏摺,“餓麼?奴才去給你拿塊糕點?”
胤禛的嗓子很乾,他跪了近三個時辰,雙膝已經麻木,全靠意志力撐着,無力開口便衝顧問行搖搖頭,然後又搖搖頭,表示他什麼都不要。
康熙眼皮往上一翻,怒吼,“顧問行!”
顧公公忙不迭往御膳房跑,速度快的像後面有狼追他。而他跑過拐角,兩條胳膊被人抓住,正想掙扎,“五爺,六爺,你們不是在宮外麼?怎麼在這裡?”
“四哥跪了這麼久汗阿瑪還沒消氣?有沒有說讓四哥跪到什麼時候?”六阿哥忙問。
顧公公搖頭,“你們千萬別去,皇上現在就像一頭暴龍,無論你們做什麼最後受懲罰的都會是四阿哥。四阿哥的嘴脣有點幹,臉色有點白,等皇上吃過飯出來散步時,經過四阿哥身邊奴才會提醒皇上。”
五阿哥抱拳,“有勞顧公公。”
“不,奴才只能爲四阿哥做這一點,慚愧啊。如果讓乾爹指望奴才這麼沒用,他老人家會劈了奴才。”顧問行一頓,“不說了,皇上等着用膳。”
可是計劃趕不上,康熙正吃飯時,外面響起啪嗒啪嗒的聲音,顧問行扭臉一看,“皇上下雨了。”
“下就下唄。”康熙的手一頓,繼續夾菜,“一個多月沒下雨,也該下了。”
“四阿哥還在外面。”顧問行見他裝作不知,“奴才見四爺的臉色不好,再被雨水淋到可能會生病。”
康熙擡眼看他一下,看的顧問行嚇得縮着腦袋,才說,“你主子沒這麼嬌弱。”
顧公公欲哭無淚,說了多少次,四阿哥不是他主子,不是他主子,不是他主子啊!
與此同時,尼楚赫坐上馬車直奔皇宮,木蓮見女主人周身冷得嚇人,不安道,“爺不會有事?”
尼楚赫搖頭,“我也不知道,總覺得早上顧公公來意不善,爺走時笑着對我說勿擔心,可那笑容真勉強。”
“那可怎麼辦?”木蓮急了。
尼楚赫道,“去找額娘,額娘是汗阿瑪的表妹,汗阿瑪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額娘出面汗阿瑪不會太爲難爺。”
太子妃見太子急的亂轉圈,也建議道,“要不去請皇貴妃,四弟這樣跪下去總不是辦法,汗阿瑪不見你,如果皇貴妃硬闖的話,汗阿瑪看在慈和皇太后的面上也不會爲難皇貴妃。”
“你不懂,皇貴妃出面只會讓汗阿瑪更加生氣。”太子嘆氣,“汗阿瑪是皇帝,皇帝坐到連個兒子都教訓不了的份上,搞不好他會認爲孤想逼宮。”
太子妃嘆氣,“那怎麼辦?”
太子昨晚向她和盤托出,太子妃嚇得一夜沒睡着,這時候別說氣胤禛,她現在恨不得四阿哥什麼事都沒有,皇上把這事翻篇。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眼瞅着雨越下越大,乾清宮門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伸着腦袋往裡面瞅,期望得到第一手消息好回去稟告主子。
只見皇上打着傘站着四阿哥對面,說的什麼只有四阿哥能聽見。
可是四阿哥神志不清,他知道有人在他面前說話,也能聽懂講的什麼,而他張不開口,嚴謹點說,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渾身冷的發顫,四阿哥第一次知道四月底的雨水比深秋的雨涼。
“胤禛?朕問你話!”康熙見兒子臉色蒼白,一向活力四射的四阿哥突然變得那麼脆弱,彷彿一推就摔倒,康熙不習慣,也心疼。
胤禛咬咬牙,迫使自己清醒點,使勁擡起頭,張嘴道,“汗阿——”撲通一聲,四阿哥直挺挺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