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到天津衛時正值陽春三月踏青郊遊的好時機,而四阿哥沒這份閒情逸致。他隨大阿哥來到新建的軍事碼頭,看着停靠在岸邊的十艘大船,“五叔來了麼?”
胤褆:“五叔出來太早怕汗阿瑪發現,還沒過來。不過,張英的兒子上個月便來了。”
“張廷玉?他倒積極。”胤禛話音落下,張廷玉從船艙中出來,三兩步跳到胤禛跟前,“奴才給大阿哥,給四爺請安!四爺今天到的?”
胤禛微微頷首,“暈船麼?”
此次前往西洋的人員半個月前已偷偷到達天津衛,而他們第二天便登上船,繞着大清海域轉一圈,暈船的人會在最後時刻被遣返回家。
張廷玉抱拳道,“回爺的話,起初暈船,現在已習慣了。”
“這下你父親要失望了,不知道得唸叨爺多久。”胤禛愁得唉聲嘆氣。
張廷玉情知他作怪,仍舊忍不住替父親辯解,“父親擔心路上有危險,望四爺諒解。”
“如今航海技術日趨成熟,還有十來個洋人同行,咱們的船不走公海只沿着近海行駛不會有事的。”胤禛道,“也許到不了英吉利,船上的貨物就售乾淨了。”
大阿哥從胤禛給他的信中得知張廷玉乃太子的左膀右臂,加上張英的緣故,胤褆挺看重他的,於是說,“搞不好明年這時候就回來了。”
胤禛笑道,“大哥別這樣,弟弟雖然希望他們一切順利,可不希望沒出家門就返航。”卻沒想到一言成讖。
話說回來,胤禛來到天津衛只在大阿哥府上住一天,然後就擱船上住下了。
十艘船都是新船,因爲胤褆總理這一塊,兄弟們就他自個出京做事,胤褆格外看重康熙交給他的任務,沒事就往附近造船廠跑。
以致於造船廠的工匠每日兢兢業業,別說偷工減料,他們連偷懶都不敢,而在這種情況下造出的第一批船全便宜了四阿哥。
十艘船仔仔細細檢查一遍,胤禛沒發現任何問題,掏出一萬兩銀票獎勵工作在第一線的工匠。
船廠裡的工人太多,一萬兩銀子分到每位工匠手中沒多少,卻是皇家對地位低下的匠人們的肯定。拿到那點微薄的獎金,工匠們彷彿穿上了黃馬褂,走起路來昂首挺胸,幹起活來更認真更賣力了。
不過,這些四阿哥並不知道。在他走後,一切塵埃落定了,胤褆得閒去船廠轉悠時無意中聽別人提起的。
此次前往西洋的人中有內務府屬官,有詹事府的官員,還有國子監和火器學院的學生,佟國維的小兒子也藏匿其中,原本擔心不已的商戶們發現有這麼多青年才俊、朝廷棟樑,瞬間安心了。
胤禛檢查各個船上的人員和貨物時恰巧發現的慶復,泰山壓頂不彎腰的四阿哥嚇得一趔趄,“你怎麼在這裡?”
慶復咧嘴傻笑,胤禛朝他肩膀上一巴掌,“郭羅瑪法知道麼?”
陪同胤禛一塊巡查的張廷玉眼神一閃,“四爺認識他?和佟傢什麼關係?”
“佟國維的老來子。”胤禛真想給慶復一腳。
張廷玉瞠目結舌,“他,他,佟公——”
“胤禛不要擔心,阿瑪知道我過來。”慶復收起輕笑,“阿瑪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他也建議我出來看看。不過,額娘和哥哥姐姐們不知道,你可要替我保密。”
“爺憑什麼!”胤禛被他嚇得心臟緊縮,沒好氣道。
慶復彷彿沒看到他的冷臉,“因爲我是你舅舅,你就得聽我的話。”
胤禛鄙視的看他一眼,“就你?得了吧。在火器學院待那麼多年就學會用鳥銃,我都不好意思對人家說認識你,你倒是敢讓爺聽你的。”
“你,你小四別看不起人,我不會設計但是我會修火器!”慶覆在同期學生中算是不錯的,每次有點成就就被四阿哥這位開掛的人打擊的一無是處,也虧得慶復同學有顆大心臟,不然早跟四阿哥斷絕關係了。
張廷玉瞧見胤禛眼裡的笑意,同情的拍拍慶復的肩膀,“佟公子,船上的火器就教給你了,可不能掉鏈子。萬一遇上海盜,火拼的是時候發射不出炮彈,你我都得葬身海底。”
“小張大人放心,別的我不敢保證,但船上的火器我閉上眼都能組裝好!”慶覆信誓旦旦說完也沒跟胤禛打聲招呼,扭身回房看書去了。
張廷玉聽到門“砰”的一聲被關上,好笑道,“四爺你真是的,故意逗他吧?”
“我怕他飄。”胤禛道,“火器學院那批學生當中數他身份最高,這艘船上那麼多學子也數他身份最高,壓一下他的氣焰,趕明你們也好使他。”
能找出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未來的張相爺甘拜下風。
胤禛在天津衛待到恭親王偷偷跑過來才帶着弘昱回京,回到京城已接近四月半,饒是康熙日理萬機也察覺出不對。
找來四阿哥問話,四阿哥模棱兩可胡謅幾句,康熙見問不出什麼就放他走了。而四阿哥走後,康熙又找來太子。
太子爺雙手一攤,“承恩公病重,兒子這些天得空就去看望承恩公,真不知道四弟怎麼在天津衛耽擱這麼久。”
康熙一聽這話,忙問,“噶布喇病得很嚴重?”
太子爺有些難過地說,“御醫說就這幾天的事。”
康熙猛然站起來,“隨朕出宮看看他。”至於四阿哥,被康熙扔到腦後。
這一天胤禛休息,和尼楚赫兩人坐在涼亭裡,他們對面是跪在板凳上趴在桌子上塗鴉的弘昱。
胤禛一邊跟尼楚赫聊西洋的事一邊看着弘昱別從凳子上摔下來。夫妻倆很自然聊到精通洋文的太子爺,說到太子時話題很自然扯到噶布喇身上。
胤禛:“你明天備些禮物,我再去看看他。”
尼楚赫點頭,見一個下人匆匆跑來,不禁站起來,“何事如此慌張?”
“回福晉的話,承恩公去了。”小廝道。
尼楚赫一愣,看向胤禛,胤禛心裡已有準備,沒感到意外,“家中顏色鮮豔的衣服收起來,福晉,把弘昱身上這件紅色衣裳換成青色的,還有,交代下面的人,承恩公下葬之前任何人不準喝酒賭博。我去毓慶宮,晚上可能得很晚回來。”
尼楚赫眉頭一挑,“咱們給承恩公守孝?”
“這算什麼守孝。”胤禛嘴角扯出一絲笑,“做給別人看罷了。”
“太子爺?”尼楚赫接道。
胤禛搖頭,“二哥不會跟我計較,但是他身邊的人就不一定了。在二哥跟前唸叨一次兩個二哥不會在意,三次五次,次數多時間久了,是個人都會動搖。”
尼楚赫:“太子如果非常信任你,妾身覺得他不會。”
胤禛笑了,“福晉你太天真了。”
尼楚赫一噎,老子前世是皇帝?天真?你才天真!
胤禛見她好像不服氣,“無論是父子、兄弟都禁不起流言蜚語中傷,不是彼此之間的信任度不夠,而是我們是凡人,不是無慾無求的仙人。要不怎麼有句話叫做旁觀者清,旁觀者真的清楚麼?不,只是事沒發生在他們身上,思維沒受到影響,從而更理智罷了。”
尼楚赫聽他說到“父子”,猛然想到前世的自己,胤禛如今的身份和前世他的何其相像,而四阿哥年紀輕輕卻能守住本心,尼楚赫歎服,“妾身明白了。”
“那家裡交給你了。”胤禛道。
尼楚赫深深吸氣,擡起頭,“放心吧爺。”
正如胤禛所預料的一樣,當他去承恩公府弔唁,索額圖親送他出府時,被四阿哥整治過的人盯上了他。
想揪住四阿哥的小辮子,四阿哥卻安分下來,每天皇宮、內務府和四爺府三點一線,同時皇子府也關門謝客,直到承恩公下葬後一天,尼楚赫才讓守門的小廝打開門,一些人就這麼失算了。
尼楚赫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但被胤禛說一通之後,搬來一堆史書仔細研究一番,史料證明,歷史上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多半是由外因引起。比如他自己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於是每天又多了一項工作——觀察四阿哥。
胤禛不是木頭人,有雙眼睛天天粘着他,便忍不住想,“福晉看上爺了?”那爺要怎麼辦?
尼楚赫雖然已是四福晉,前世結過婚的四阿哥卻犯難了。在胤禛印象中,大清的姑娘從小接受的教育便是當個賢內助。
即便胤禛現在拉他上牀,四阿哥覺得尼楚赫都不會反抗。偏偏四阿哥在某些方面龜毛到令人髮指。
大多數男人可以把性和愛分開,偏偏四阿哥不行。他跟尼楚赫很熟,讓他毫無心理負擔的脫掉尼楚赫的衣服,小四爺做不到啊。
四爺遇到了他重生後的第一個煩惱——如何迴應四福晉的深情。
於此同時,十條船出了大清海域。
福建水師最初認爲大阿哥練兵,因爲除了福建海南這一塊,有這麼多大船的只有大阿哥負責的天津衛,看見那隊船也就沒上前詢問,也沒出面阻攔。而十條船越過南海一去不回,駐守在海島是上的士兵慌了,船怎麼不見了?連夜向朝廷稟告。
康熙接到南邊遞來的信一陣疑惑,什麼叫十艘船突然消失不見?於是招來兵部尚書詢問,兵部尚書也看不懂信上的內容。
不過他知道,“天津衛的船由大阿哥直接負責,不通過兵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