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穹以爲這輩子永遠不會有機會得到唐凱的原諒,甚至是好臉色了,不懂得是什麼地方觸犯到了那個男生,明明長着一張秀氣的臉龐,卻總是一臉陰霾,而且性格扭曲得厲害。
那天下午,暑假的熱氣依舊沒有減退,母親叫她端一盤切好的水果到唐凱的房間去,因爲唐凱是藝術生,所以每天基本上都要抽時間去畫室學畫,這樣也好,對歐陽穹來說,不用面對那張極度陰霾的臉,的確輕鬆許多。
母親心疼唐凱的認真,可是時間歐陽穹也看的出來,唐凱對她們兩人的敷衍,不僅是對自己的,還有對媽媽的,這是令歐陽穹最不滿的一個地方,但是她自己都無能爲力,因爲唐凱似乎一直都將自己關在那道心門裡,拒絕任何人的出入。
這或許和他以前的經歷有關係吧,曾經聽媽媽講過,唐凱的親生母親和同胞姐姐爲了救他,同時出了車禍,以致於造成今天的悲劇,但是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歐陽穹並沒有興趣去探究那麼多。
敲了幾下門,並沒有聽到以往冷冷的應答聲,房門一下子被拉開,歐陽穹被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俊臉嚇了一跳,“媽媽叫我給你的。”將手中的盤子舉到兩人中間,歐陽穹往後退了退——這是唐凱喜歡的距離,不會太近,又足以讓他聽到自己的聲音。
出人意料的是,這次並沒有被他用冷哼聲趕出去,接踵而來的是手腕上一股強勁的力道,迫使歐陽穹不得不盡量穩住身子,才能努力保持手中的盤子不要摔倒在地,然後跟上他的腳步。
他這是……怎麼了?
盲目地跟着唐凱來到房間內,歐陽穹剛一定神就被嚇到了,確實是被嚇到了,當你看到某個人的房間裡,牆壁上,地板上,桌子上甚至牀上到處都是你的畫像時,有哪個人能夠平靜得下來。
歐陽穹得到的答案,比她想象的似乎還要驚悚得多,她不由自主地放下盤子,目光隨着自己腳下旋轉着,目不暇接,這樣或那樣的自己,不得不說唐凱畫畫的技術真的很好,“這些……都是什麼?!”歐陽穹覺得自己頭皮有些發麻,只能吶吶地開口,連語氣也有些艱難,但是她抑制不住,唐凱他…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怎麼會這樣?
就在歐陽穹還有些驚魂未定的時候,身體忽然被一股力氣推向牀邊,瞬間唐凱就倒在了她的身上,一隻手臂就那樣撐在她的耳邊,身邊到處都是自己的畫像,多的不像話,他的嘴邊掛着一抹邪笑,“看不出來嗎,是你啊,我的好姐姐。”
這種感覺太過詭異,歐陽穹甚至無法想象,也無法呼吸,“唐凱,你怎麼了。”這個時候,必須有人鎮定下來,歐陽穹努力告訴自己,就算真的是姐弟,這種姿勢也太過曖昧,太過奇怪。
“不要說話,就一會,讓我安靜一下。”唐凱說完,身體竟然繼續往下,將歐陽穹輕輕地抱在懷裡,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淺淺的呼吸。
這樣的唐凱如同受傷的小動物一般,讓人無法拒絕,歐陽穹的心裡不知道爲什麼,泛起一層酸楚,即便知道媽媽就在樓下,知道房間的門沒有關,可是還是不忍心將他推開,歐陽穹似乎看到另外一個自己,在需要別人這樣溫暖的懷抱時,卻孤單地縮在房間的一角。
所有的一切,都是唐凱帶給她的,然而她現在,卻在可憐地安慰這個帶給自己諸多痛苦的男生,這實在太過分,太可笑了。然而最可笑的最終還是這個無法拒絕的自己。
唐凱的感情就像是一個困獸,一旦破籠而出,歐陽穹要面對的就是狂風暴雨,愛得太深纔會恨得更深,對唐凱來說,他是個性格極端的人,要不就用盡全力去恨,要不就用盡全力去愛。
唐凱和池謹樹不同,和餘辰彬與王宇成更是不同,他是陰暗的,不像池謹樹那樣有着天使般的笑容,也不像餘辰彬天生的花花心腸,更不會像王宇成那般親切勤懇……用一個不太公平的說法,或許,唐凱纔是最需要被拯救的那一個。
但是這對歐陽穹來說,還是不夠,換句話講就是,即便他們同樣是折翼的天使,勉強抱在了一起,也不能飛到屬於他們的天空,因爲她知道的,他們所折斷的翅膀,是同一邊。
天平,正在往他們無法預料的方向傾斜,如果繼續放任不管,將變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在畫室發生了什麼事嗎?”一定要冷靜下來,沒錯,就像一個姐姐一樣,正常地詢問,就算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不要輕信,因爲這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是假象,所以不能被矇蔽,她知道的,這有可能只是唐凱的一個陷阱。
“對不起,以前的事,真的對不起……”
唐凱那帶着微微鼻音的呢喃,此刻在歐陽穹聽來,就有如轟鳴一般,將她炸的怔在原地,無法動彈,如果說這真的是唐凱的陷阱,那麼是不是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是發自他的內心?
就算這時候說出原諒,得到的只是唐凱的一句,“笨蛋,這樣的話你也信嗎,別以爲我會真的原諒你!”,哪怕是這樣的結果,歐陽穹也寧願抱着那一點微小的希望去相信,否則依照唐凱的性格,恐怕他會變得更加扭曲也不一定。
歐陽穹伸出手臂,輕輕攬住唐凱的背部,像哄孩子一般說道,“已經沒事了,都過去了……”她真的好希望,一切都能過去……
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在歐陽穹看來,就像是做夢一樣,但是從掌心傳來的真實的觸感和說話時噴到耳邊的鼻息都是如此的清晰和明朗,足以令人信服。
這個擁抱,沒有夾雜着任何愛情之內的東西,比以往的任何一個都要來得虔誠和單純,簡單而溫暖,歐陽穹甚至已經記不清她有多久沒有享受過這樣家庭式的幸福了,這個暑假,歐陽穹體會到了從前所感受不到的東西,就像陽臺上的桔梗花一般,肆意地渲染它毫不吝嗇的紫色,滿室溫馨。
可是誰又知道,桔梗的花語卻是永恆,無望的愛,就像某個詩人在自己的《復活》中寫到的那般——
透過面具
以無焦距的凝視
使人生變成幾場化妝舞會的是誰呢
你喋喋大笑,你號啕痛哭
連小小塔螺都吸附着風暴吮咂有聲
在一切喧囂中默不作聲的是誰呢
不要回頭
你身後只是沉沉的宇宙
或許存在只是不停地流動
把你整個兒鋪成一川河流
那麼,站在岸邊
和你貌似神非的是誰呢
像一棵樹
從胚芽到老朽
那把你從地下往空中不斷循環的
僅僅是水嗎
不必傾聽
你不能把雨聲的流程
捧在掌上端詳
於是蠶蠕動着
穿過
一環又一環自身的陷阱
爲了片刻羽化
飛行狀地
死去
上十字架的亞瑟
走下來已成爲耶穌,但是兩千年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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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我們,彷徨,無助,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