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相見

老六沉吟了片刻, 道:“寂溪不過是個大夫,他能有什麼本事。況且,我看你氣色, 既不像有病, 也不曾中毒, 哪裡需要旁人來救。”

韓荻低頭吸了口氣, 淺淺一笑, 並未作答。老六見他如此,也未再追問,只是心裡有些懊惱。

他受沈喧託付, 來北江照看沈寂溪,不曾想醫館開門不滿三日, 便招惹了韓荻這樣來路不明, 身份奇特之人, 更甚者還無緣無故被責打。

看來等沈寂溪身體好轉之後,要快些帶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纔是。

大營。

武櫻在榻上昏迷不醒, 手掌中的傷口兀自流血不止。一旁的兩個軍醫早已束手無策,連連搖頭。

“不過是個小傷口罷了,折騰了這麼久連血都止不住,軍中將士的性命,如何能交到你二人手中?”詹荀怒氣衝衝, 恨不得提刀處置了兩人。

其中一個軍醫, 一臉的迷惑道:“詹參將, 實在不是我二人不盡心。這位小公子體質特殊, 血流不止, 怕是有生來便帶着的隱疾,我等實在是無能爲力。”

“什麼叫無能爲力?難道這小小的傷口, 竟能要了人性命不成?”詹荀氣急敗壞之中,帶着些許的害怕。

武櫻的傷,實在是太不尋常。換了旁人,即便是砍掉一隻手,也不至於流這麼多血,可偏偏眼前這一個小小的傷口,血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就在詹荀幾乎絕望之時,旁邊的軍醫道:“素聞韓先生不僅智謀無雙,對一些奇詭的醫術也頗爲在行,詹參將不如去尋韓先生,保不齊能尋到法子,先把小公子的血止住。”

韓荻?

詹荀素來與韓荻走的不近,可那日爲了沈寂溪之事,他曾冒犯過對方,此次去求對方,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不過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姑且一試了。

那廂韓荻剛從醫館回來,詹荀便急匆匆的來了。聽到小四來報,韓荻一愣,還以爲自己聽錯了,看到隨即進來的詹荀一臉焦慮和疲憊之時,他更加疑惑不解。

“詹參將,今日你又要來問誰的下落?”韓荻陰陽怪氣的道。

詹荀鄭重的向對方行了個禮,韓荻忙起身微微避過。

“今日來是想請韓先生出手救一個人的性命。”詹荀道。

韓荻心念急轉,思量了一圈也沒想到這大營裡還有誰的命能讓詹荀來此請他出手,便道:“營中不是有軍醫麼?我是軍師,又不是大夫。”

“武公子受了傷,傷口一直流血不止,軍醫都束手無策。再這麼下去,恐怕撐不過幾個時辰了。”詹荀道。

韓荻聞言一驚,武櫻之事他是知道的。軍中之事,無論大小,章煜向來不瞞他。事實上他私下籌謀之事,亦與武櫻這次到來有關。

韓荻沉吟了片刻,道:“我隨你去看看便是,不過救不救得了可沒把握。”

詹荀聞言總算鬆了一口氣,對韓荻的醫術,他雖未見識過,但軍醫既然極爲認可,想必不是浪得虛名。

兩人匆匆去了詹荀的住處,韓荻查看了武櫻的症狀,而後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連你也無可奈何?”詹荀不解的問道。

韓荻嘆了口氣,道:“我不過是略通醫術,對於我見識過的病症,自然是毫不費力。可是此症我聞所未聞,根本無從下手,你還是儘快另請高明吧。”

詹荀聞言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武櫻,不由失措起來。他雖與武櫻並沒有共同成長的兄弟之情,但血濃於水,他到底是對方的親哥哥,若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韓荻打算離開,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猶豫片刻,轉身道:“我聽小四說,你昨夜去過緣溪醫館?”

詹荀從恍惚中回過神來,道:“是,我與沈寂溪原是舊識,聽聞他受傷,想去看看他罷了。”

韓荻聞言恍然大悟,他還道那日詹荀來問沈寂溪下落,是與方敬言有關,卻原來是出自關心。

不過,那日詹荀的反應,也太過分了些。韓荻不由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日詹荀差點將他掐死。

“你帶着他去求求沈寂溪,或許還能救。”韓荻看了一眼榻上的武櫻,道。

“沈寂溪……”詹荀聽到這個名字,心裡莫名一抽,疼得他險些站立不住。

他竟然望了寂溪也是個大夫。那個曾用自己全部的鮮血,拯救了整個郡城的人,定然是個醫術高明的大夫。

可是,對方一天前纔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責打了二十軍棍,而且派人向自己求救,可自己偏偏沒有理會。

韓荻見他一臉愣怔,冷聲提醒道:“你再猶豫下去,他可就真沒救了。”說罷對着武櫻躺着的榻揚了揚下巴。

詹荀向榻上看去,武櫻的面色好似比方纔更蒼白了幾分,手上包着傷口的布條早已被血浸的溼透了。

他拿了披風爲武櫻裹上,然後俯身將武櫻抱了起來,匆匆離去。

韓荻隨後從房裡走出來,看着詹荀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若詹荀與沈寂溪早就認識,倒也未必是壞事。只是不知道他們在彼此心中的地位如何,是否有加以利用的空間。

此次有了武櫻之事,若沈寂溪當真能救了武櫻的性命,說不定對整件事情都會更加有利。

沈寂溪伏在榻上,身上的傷口剛換了藥,雖已不似昨夜那般疼痛難忍,但他依舊不太敢下地行走。

好在韓荻爲他行了針之後,體內的血蠱一直很安靜,這倒讓他輕鬆了不少。

他今日轉醒之後,一直在想韓荻之事。

對方刻意與自己結識,定非偶然之舉。只是,究竟有何事要託付自己,還能牽扯到對方的性命?

還有就是方敬言,也不知道他與韓荻什麼仇,上來不問青紅皁白就打人,分明就是摸着杆子亂打一氣。

“先生。”阿南的聲音在門外響起,隨即便推門而入。

沈寂溪扭過臉去望着對方,便見對方猶猶豫豫的道:“外頭來了個病人……”

“來了個病人又怎麼了?這種事情你還需要我教你麼……我自己就是個病人,你讓他去別家。”沈寂溪頗爲不滿的道。

“六叔說……這病你若不醫,旁人恐怕醫不好。”阿南又道。

沈寂溪嘆了口氣,頗爲不滿的道:“六叔就一點都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阿南見沈寂溪欲起身,一邊上前攙扶,一邊賠笑道:“六叔說,你可以不去,他將人打發走便是。”

沈寂溪聞言瞪了他一眼,嘟囔道:“若是不要我去,還差你來告訴我做什麼。如今又說這樣的話,分明就是氣我。”

阿南嘿嘿一笑,忙取了披風來要幫沈寂溪穿上。沈寂溪將披風推開,道:“算了,在屋子裡頭不算凍,穿上容易蹭到傷口。”

阿南聞言只得依了他。

沈寂溪就着阿南的手,一路小心翼翼的走回大堂,中間不免扯動傷口,疼得他嗷嗷直叫。

老六遠遠聽到他的叫喚,眼睛微眯,心道,這小子自從中了血蠱之後,性情一直不定,自昨日被打之後,反倒像回到了從前一般,又開始沒個正形了。

詹荀原本在屏風後的榻前守着武櫻,聽到沈寂溪的叫喚心頭一緊,提步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恰好撞上了沈寂溪齜牙咧嘴的臉上那道毫無防備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