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最終在沈寂溪沒有明確反對或認同的情況下, 將“三日內免診金”的牌子又掛了出去。
“先生,方纔那孩子的病明明只吃藥就夠了,爲何你還要再給他行鍼呢?”阿南問道。
沈寂溪道:“藥只能調理, 可他終究是太過懶動, 吃的又多才會這般。我給他行鍼, 是讓他近日食慾大減, 且活躍好動。如此, 想必配合着那幾副藥,應當會有些效果。”
阿南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遂找了個地方坐下, 開始舂沈寂溪上午開的那幾味傷藥。
沈寂溪揉了揉腦袋,道:“我來吧。”
“啊?”阿南尚未反應過來, 沈寂溪已經搶過了他手裡的木杵, 挪過舂臼, 席地而坐舂起了藥。
阿南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沈寂溪半晌,只好去取了盛藥粉的瓷瓶過來, 一一碼好,等着藥粉舂好了再依次裝進去。
“先生……你說這傷藥,該賣個什麼價錢合適?”阿南道。
沈寂溪看了看地上碼好的瓷瓶,勉強壓抑住心裡涌起的煩躁之氣,扔下木杵便急匆匆去了後院。
他手忙腳亂的在櫃子裡翻出藥瓶, 取了一粒藥丸服下, 隨之而來的是心口傳來的劇痛。
他低吼一聲跪倒在地, 心道這藥效持續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如今還不到黃昏, 便失去了效力,如此下去, 恐怕往後每日要服兩粒才行。
醫館大堂裡,阿南莫名其妙的撿起木杵,心裡嘀咕不已。老六恰巧回來,見他拎着木杵發愣,隨口道:“沒人看着你,就知道偷懶。”
“六叔,你可算回來了,今日我們掙了一大筆銀子。”阿南繼續拎着個木杵,興沖沖的道。
老六瞥了一眼藥櫃,眉頭皺了皺,道:“外頭不是掛了不收診金的牌子麼,你們如何掙的錢?”
阿南一時語塞,見他盯着藥櫃,忙轉移話題道:“這是按照先生的吩咐重新整理的藥櫃,如此將常用的藥匣子都換到了易取的地方。”
老六聞言點了點頭,走過去依次拉開幾個藥櫃看了看。
“今日診了幾個病人,都是什麼病症?”老六問道。
“總共就兩個,一個是外傷,一個是積食還有些氣虛。”阿南道。
老六指了指一個藥匣子,問道:“這裡頭的藥你可動過?”
阿南看了看,道:“沒有。”
老六聞言思忖了片刻,問道:“寂溪呢,怎麼沒看到他?”
“先生方纔好端端的非要幫我搗藥,後來又突然話也不說的走了,好像有點怒氣衝衝的。”阿南癟了癟嘴道。
老六聞言看了看眼前的藥匣子,將其合上後急匆匆的去了後院。
沈寂溪將藥瓶放入櫃子,從房內出來恰好撞到了立在門口一言不發的老六,他心虛的笑了一下,道:“六叔回來了……怎麼在這裡站着?”
“把你的藥瓶拿來我看看。”老六冷着臉道。
沈寂溪聞言心中一緊,隨即強顏歡笑道:“什麼藥瓶,你去找阿南要,他那裡多得是。”
“別裝傻,你有一個隨身攜帶的藥瓶,裡頭裝滿了奇奇怪怪的藥丸,都是你平日裡偷偷煉製的,別以爲我不知道。”老六道。
沈寂溪見躲不過,磨磨蹭蹭的從懷裡將掏出一個藥瓶,是從前沈長易買的那對玉瓶中的一隻。
老六接過打開瓶塞,將裡頭的藥丸盡數倒了出來,有的不小心落到了地上,沈寂溪忙心疼的俯身一一撿了起來。
“這是做什麼用的?”老六隨意捏起一粒藥丸,問道。
“打嗝。”沈寂溪道。
“這個呢?”老六又換了一粒。
“假死。”沈寂溪道。
“這個呢?”老六又換了一粒。
“呃……發/情。”沈寂溪支支吾吾道。
“好哇你,整日便知道煉製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若是讓你爹知道了,還不打斷你的手。”老六道。
沈寂溪縮着脖子,耷拉着腦袋道:“我爹早就知道,況且我又沒要害人,不過是覺得好玩兒罷了。”
“你都多大了,二十多歲的人了,如今又是這醫館正正經經的先生……怎麼老想着玩兒。”
“我今日已經開始診病了,別生氣六叔。”沈寂溪有些討好的嘿嘿一笑,從對方的手裡將藥瓶拿回來,見對方沒有反對,又將那些藥丸都裝了回去。
老六嘆了口氣,道:“你體內的血蠱今日可還安靜?”
“安靜,安靜。”沈寂溪忙道。
“你一整日沒有絲毫煩躁之氣?”老六又問道。
沈寂溪見對方眉頭緊皺,思量片刻道:“有一絲……不過我搗了會兒藥便好了。”
老六聞言總算鬆了一口氣。
醫館大堂裡,阿南正裝着藥粉,突然進來了一個配着刀的士兵。阿南一愣,忙起身招呼。士兵在屋裡掃視了一圈道:“你是這醫館的先生?”
“不是,先生在後堂休息,請問這位軍爺可是要……買藥?”阿南問道。
士兵看了阿南一眼,不苟言笑道:“營中有人生了急症,我家大人派我來尋先生前去營中瞧病。”
“軍爺有所不知,弊醫館素來有規矩,先生不外出問診。”阿南道。
那士兵顯然有些不耐煩,道:“你這醫館開了不足三日,哪來的勞什子規矩,莫要耽誤時間,快將先生請出來。”
阿南有些爲難之際,沈寂溪突然從後堂出來了。他打量了一眼那士兵,道:“這位軍爺說的什麼話,我這醫館開的時間短,可沒人說不能立規矩呀。”
“在下是個粗人,向來不懂規矩。若是無意冒犯了先生,還望先生多擔待。”那士兵說着將手放到了腰間的佩刀上。
沈寂溪瞥了一眼對方腰間的佩刀,猶豫了半晌,道:“我同你去便是,不過這可是你將我抓走的,我可不是自願去的。”
士兵:“……”
阿南:“……”
沈寂溪拎了自己的藥箱子,拿了披風穿上便隨那士兵出了醫館。阿南見兩人出了門,便一溜煙跑去後院找老六報信去了。
因多日連降大雪,路上並不好走。那士兵來時多牽了一匹馬,沈寂溪見那馬蹄上包了布,想必是爲了防止馬蹄踩到冰上打滑。不過氣溫太過寒冷,那包馬蹄的布這一路沾了雪,早已結了冰。
“先生的藥箱先交由在下來拿吧。”那士兵道。
沈寂溪依言將藥箱給他,跨上了馬。兩人直奔城北大營而去。
北大營,營房。
詹荀臨窗而立,不時的回頭看一眼榻上,其上躺着一個昏睡的少年,正是那日燈市沈寂溪所見之人。
何倚推門而入,道:“參將,大帥又差人來了,問武公子醒了沒。”
詹荀看了他一眼,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屬下皮糙肉厚的,挨這幾下並無大礙。”何倚道。
詹荀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榻上之人,道:“何伍怎麼樣?他比較孱弱,想必沒你好的這麼快。”
“何伍是傷的較重,不過我早已尋了上好的傷藥給他,用了之後不足一日便可下牀行走了。”何倚道。
“那便好。”詹荀看了一眼窗外等待傳令的士兵,道:“去回話,說武公子尚未醒來。待他醒了,我親自送去。”
“是。”
何倚依言去傳了話。
詹荀行至榻前,看着榻上沉睡的少年,重重的嘆了口氣。那少年睫毛顫動了一下,隨後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