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溪一大早便找了本閒書拿在手裡, 有了之前的經歷,他今日倒也沒抱什麼期望。無人光顧並不是壞事,說明生病的人少嘛, 他又不靠這醫館發家致富。
先前幫工的夥計, 都被老六打發回去了, 如今醫館裡除了他和沈寂溪便只有另外一個年輕的夥計。
老六一早出門不在, 那夥計無事可做只得埋頭整理那些早已整理的不能更妥當的藥材。
沈寂溪倚在躺椅上, 將書翻放在胸前,對那夥計道:“你若是閒着無事,便將櫃子頂上那幾個匣子挪到下面來。”
那夥計不冷不熱的道:“這藥材歷來都是這麼碼放, 無端端爲何要換位置?”
沈寂溪瞥了那夥計一眼,冷笑一聲, 扭過頭去未再理會對方。這夥計向來不將他放在眼裡, 他早已習慣了。好在服了那寧神的藥丸之後, 他實在是想發脾氣也沒的發,倒顯得他大度了很多。
那夥計見他如此, 還想說什麼,這時卻見門口進來一個熟面孔,仔細一想竟是那日來買蒙汗藥之人。
沈寂溪自然也看到了來人,依舊躺在那裡懶洋洋的道:“何大人今日來又是想買什麼藥呀?莫不是上次的藥量不夠?”
何倚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沈公子真會說笑。我這回來是想買些治外傷的藥,在郡城之時, 我曾在你們家的醫館買過一些, 藥力極好。”
沈寂溪聞言坐起身, 打量了何倚一番, 見他站姿略有些彆扭, 心中便明白了幾分。軍中之人若是犯錯,最常用的懲罰措施便是軍棍, 也不知何倚是犯了什麼錯誤,被打了一頓。
“武家軍中難道沒有軍醫麼?何故你要來我這小小的醫館買藥?”沈寂溪道。
何倚聞言臉色微變,壓低了聲音道:“沈公子慎言,如今駐防北江的是章家軍,公子切莫再提武家軍之事。”
沈寂溪聞言撇了撇嘴,道:“不提便不提。何大人先坐吧,你說的外傷藥,如今醫館並沒有現成的,需得重新配製,恐怕你要等上一等。”
何倚看了看一旁的椅子,嘴角抽了抽道:“我站着等便可,勞煩公子了。”
沈寂溪提筆寫了張方子,挑了挑眉遞給一旁的夥計,道:“前三味取了磨碎外敷之用,後幾味讓他帶回去煎服。”
那夥計拿過方子一看,愣了一下,方子上的幾味藥都在藥櫃的最上層,需用木梯才能取得到。
何倚道:“沈公子,先前沈先生並沒有開內服的藥,今日你爲何……?”
沈寂溪道:“你這等體格受點小傷,自然外敷便可痊癒,不過何伍大人體質較爲纖弱,恐怕還需好好調養一番纔是。”
何倚聞言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隨後又不解道:“你怎知何伍也受傷了?”
“你昨日受的傷,今日便可照常行走。若不是爲了旁人,斷無必要再來次取藥。況且……昨日是你二人同來取的藥。”沈寂溪道。
何倚聞言恍然大悟,不由內心對沈寂溪有些佩服起來。
一旁的夥計道:“先生,內服的藥只取兩副便可麼?”
沈寂溪挑了挑眉,對那夥計的這聲“先生”頗爲滿意,道:“原本一副便夠,只是咱們醫館生意不好,好不容易來個病人,自然多賣一副是一副。”
何倚聞言嘿嘿一笑,對沈寂溪也不由換了稱呼,道:“沈小先生不必心急,這醫館剛開不久,來的人少是情理之中。想必等你這醫術傳開了,來的人自然就多了。”
“呵呵。只是不知道你們武……章家軍的軍棍,打的勤是不勤。”沈寂溪道。
“沈小先生又說笑了。參將平日裡待我等是極爲寬厚的,這次千不該萬不該,都怪我出了這個餿主意,將參將的故人給迷倒了。”何倚滿臉悔意的道。
“章煜的故人?”沈寂溪道。
何倚一愣,忙道:“我說的是詹參將。您當日認識的章參將,如今可是章家軍的主帥了。”
沈寂溪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詹荀如今竟已是參將之職了。
“詹荀……他在這世上無親無故,哪裡來的故人?”沈寂溪道。
“就是昔日……”何倚意識到自己說的有點多了,忙改口道:“誰知道是何時認識的故人,一個少年罷了,並無甚來頭。”
沈寂溪突然記起那日在燈市之中那個俊朗的少年。不知對方與詹荀是怎樣的交情,竟能讓詹荀爲了他不惜杖責了何倚二人。
“先生,藥好了。”那夥計道。
沈寂溪回過神來,看了何倚一眼,道:“這次的藥錢也免了吧,何大人終究是因爲在我這裡買的藥才招致責罰。”
何倚接過藥,硬要塞銀子給那夥計。沈寂溪又道:“原本也沒幾個錢,況且我開門三日不收診金,門口可是掛了牌子的。若何大人過意不去,今後軍中哪個弟兄對軍醫不滿意的,還望何大人介紹他們多照顧我這小小的醫館纔是。”
何倚拿着藥又寒暄了幾句才離開,沈寂溪嘆了口氣,轉眼見那夥計一臉的可惜,便道:“不過是兩副藥,你這是沒見過銀子麼?”
那夥計苦着臉道:“那內服的藥還好,那外敷的藥中有一味可是珍貴的很,若是尋常人家,輕易都付不起銀子的。”
“沈家老本行便是賣藥的,我豈會不知。只是……此人有一位相熟之人,曾救過我的命,只不過是幾味藥罷了,有什麼捨不得的。”沈寂溪言語間有些落寞。
那夥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便開始按照沈寂溪先前的吩咐,重新歸置藥櫃。
沈寂溪重新躺回躺椅上,道:“從下往上數第三排最左邊的三個櫃子和第四排中間的兩個櫃子,還有從上往下數第二排最右邊的三個櫃子,這些都是幾乎用不到的,將它們放到最上頭吧。”
“北江天氣寒冷,那些溫熱固本,祛風驅寒的藥材應放到易取的位置……”
“這裡靠近軍營,若是軍營裡的軍醫當真不妥當,恐怕那些治跌打損傷的藥材往後少不了要派上用場……”
“方纔那副方子裡的前三味藥,再多配製一些備着……往後若有人來買,價錢可以要的高一些,不過一次只能賣一副。”
那夥計看了一眼發號施令的沈寂溪,心裡剛剛累積的好感度頓時消耗殆盡了。
沈寂溪昏昏欲睡之際,一箇中年男子一邊叫着“救命”一邊闖進了醫館,那夥計站在木梯上,被嚇了一跳,手中的藥匣子哐噹一聲掉到了地上,裡頭的藥材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