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河的確是個着調的孩子。
他抱着一條薄毯自己去了堂屋的矮榻上睡了,臨睡前還不忘給自己和東屋的兩人點了油燈。
四年來跟着沈寂溪生活,對於醫術多多少少有些耳濡目染。他知道沈寂溪發燒是因爲着了涼的緣故,此前哭是因爲怕自己照顧不了對方,所以着急。
如今知道對方洗個熱水澡,驅驅寒氣便能無礙,於是便安心的睡了。
待木桶裡的水溫差不多了,詹荀便將沈寂溪脫了個精光,扔到了木桶裡。
沈寂溪被燒得昏昏沉沉,雙頰透着病態的紅色,雙目緊閉,皮膚蒼白,倒是比醒着的時候招人喜歡。
饒是詹荀這麼沉穩剋制的人,在幫對方洗頭髮的時候也忍不住胡思亂想了一通。
此刻沈寂溪無知無覺,自是隻有任人施爲的份兒,可是詹荀不是章煜,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規規矩矩的給對方洗了頭,又等對方泡的面色逐漸恢復如常,詹荀纔將人從水裡撈出來。
幫他擰乾了頭髮,擦乾了水,換上沈小河提前拿出來的寢衣,又用自己帶過來的長袍將對方蓋住,詹荀纔算是鬆了一口氣。
本來不過是來躲個清淨,免得被章煜拉去帥府,沒想到卻要伺候人洗澡,章煜一邊嘆着氣,一邊將木桶裡的水倒掉。
然後站在院子裡,詹荀不知該如何是好。
堂屋的榻本就窄小,如今睡了個半大的小子,東屋倒是寬敞,可是如今睡着沈寂溪,西屋……那是左右生前住的地方。
怎麼辦?詹荀又陷入了糾結中。在院子裡徘徊了近一個時辰,他最終走向了東屋。
沈寂溪的燒已經退了一些,面色也恢復如常。
詹荀立在牀前看了對方一會兒,見對方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於是躡手躡腳的將對方往裡挪了挪,自己睡到了對方旁邊。
“乖兒子……讓爹抱抱……”沈寂溪一個翻身,摟着詹荀的脖子,一條腿搭到了詹荀的身上。
詹荀:“……”
對方像個猴子一樣扒在自己身上,詹荀只覺得自己手不是手,腳不是腳,頭都不知該往哪邊扭,怎麼扭都躲不開對方綿長溫熱的氣息。
抽出一條胳膊,詹荀試圖將對方推開,卻被對方一把攥住了手。
“乖兒子……好好睡覺……”沈寂溪將那隻手扯到自己脖子底下枕着,然後雙手漫無目的的在對方身上一陣亂摸。
詹荀一臉彆扭的被對方佔了一通便宜,忍無可忍的將對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然後看也不看對方便出去了。
夜還長着呢。
最終,詹荀在院子裡溜了好幾柱香的功夫,毅然推開了西屋的門。
房子裡久無人住,落了好些灰塵。詹荀也懶得打掃,只撲了撲牀上的灰塵,就那麼和衣躺了上去。
上半夜沒怎麼睡,他也是乏急了,幾乎是倒頭便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覺又有人纏着自己,一雙手還十分不安分,手到之處,都是詹荀平日裡最經不得碰的地方。
詹荀突然睜開了眼睛,看清了眼前之人,不禁大驚失色,一把推開了對方。
“左右……你在做什麼?”詹荀瞬間恢復了理智,一腔情/欲,轉化成了一腔憤怒。
“大哥……”詹左右面上的紅暈猶存,攀着對方的身體便欲去扯對方的衣服。
“左右,你醒醒吧,我是你大哥。”詹荀推開撲上來的左右,跳下牀往後退了兩步。
詹左右衣衫凌亂,雙眼有些紅,不甘心的道:“你明明有反應,爲什麼不承認。”
“左右。”詹荀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一臉的無可奈何,道:“我那是做夢,做不得數。”
哎,詹荀嘆了口氣,道:“往後我去東屋睡吧,你也長大了,這牀裝不下兩個人。”說罷擡腳推門而出,卻被門檻結結實實的絆了一跤。
睜開眼睛發現眼前漆黑一片,做夢了。
詹左右,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少年,永遠也長不大了。
彼時的詹荀,完全無法接受這個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形同親弟弟一般的人,對自己有特殊的情愫。
於是,在對方那一點情愫初露苗頭的時候,詹荀便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那可是他此前做過的最迅速的決定之一,少有的不糾結,不思前想後便做出判斷。
詹左右自然是失落的,可是兩個人共處同一個屋檐下,來日方長嘛。可惜,他們倆的來日,並不長。
起身出了門,詹荀睡意已然盡消。
他不是一個愛傷春悲秋的人,可是有些事,不管過去多久,想起來時那種感覺,都恍如昨日一般。
七年前,詹左右十二歲,他十三歲。兩個人正式開始相依爲命的生活。
五年前,詹左右十四歲,他十五歲。他發覺了詹左右對自己態度的轉變,毅然拒絕對方,從兩人同住的西屋搬去了東屋。
四年前,詹左右十五歲,他十六歲。詹村爆發了血疫,全村只剩了他和沈小河。詹左右在喝了沈寂溪的血後,解了血疫,卻死於劇毒。
現在,只剩他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活着。
“爹……”沈小河慵懶的聲音響起,隨後踏着晃晃悠悠的步子走了過來。
詹荀一回頭,便被沈小河撲了個正着。正要說話,卻發現對方氣息平穩,竟然撲在自己懷裡又睡着了。
詹荀伸手摟住沈小河,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好像,也不是隻有他一個人,眼麼前不是就有一個麼,不遠處的屋裡還有一個呢。
夜深了,外頭有些涼。詹荀抱起沈小河,送到了東屋,將對方塞到了沈寂溪的懷裡,兩個人自覺地抱在了一起。
詹荀不由失笑,伸手探了探沈寂溪的額頭,確認對方沒有繼續發燒。熟睡的沈寂溪擡手一拳砸向了詹荀的下巴,雖然是在睡夢中,力道卻絲毫不亞於醒着的時候。
詹荀:“……”
一番折騰,天也矇矇亮了。詹荀在東屋坐了一會兒,見沈氏父子倆都沒有要醒的意思,遂起身牽馬出了院子。
一覺醒來,沈寂溪便大好了,看到煥然一新的自己,不由誇讚了一番沈小河,感嘆這兒子沒白養。
沈小河安心的等對方誇完,纔將詹荀託了出來。可是隨即便發現,院子裡早已沒了對方的蹤影,便連對方的馬也不見了。
“恐怕是你做的夢吧?”
沈寂溪擡眼望見院子裡晾的自己的裡衣,便有些相信了對方的話,又道:“做好事不留名,沈小河,你往後要學着點知道麼。”
沈小河嘿嘿一笑,拿起桌子上詹荀留下的餅,衝沈寂溪搖了搖,道:“做好事不留名,卻留了餅。”
沈寂溪瞅了一眼自己一早抓起來套在身上的衣服,心道,那人好像還真留了不少東西。
沈小河啃了口餅,還不忘遞給自己的便宜爹一張。
“你吃吧,我要去捉螃蟹了。”沈寂溪說罷便提步出了門。
沈小河咬着餅忙跟了上去,嘴裡含糊不清的嚷嚷着魚鱉蝦蟹什麼的,不過都讓他就着餅子吃下去了,旁人壓根無緣聽見。
時隔一天,沈寂溪又來到了村裡的另一口井旁。他手裡拿着蒐羅來的繩子,在井口綁好,然後便要下井。
沈小河剛欲開口,沈寂溪似乎想起了什麼,然後停下來把外袍脫了扔給對方,才躍躍欲試的要下去。
“爹,要不你都脫了吧。”沈小河煞有介事的道。
沈寂溪張口剛要罵小混蛋,一想也是這個理。這裡左右也沒有外人,都脫就都脫吧。說着利利索索的把自己脫了個精光。
“白。”沈小河看着自己老爹的裸/體一本正經的評價道。
“小混蛋……”沈寂溪上前便欲出手給對方一個腦瓜崩,誰知對方反應神速,抱着他的衣服起身便逃開了。
沈寂溪像一條赤/裸的白泥鰍,追着沈小河便跑了起來。跑了半天突然看見旁邊多了一個人,瞬間便石化了。
詹荀手裡拎着一個用布包着的瓷罐,擡頭望着天,看那架勢,也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
沈小河見追着自己的白泥鰍突然不追了,四處張望了片刻,發現瞭望天的詹荀,遂一蹦一跳的竄過去叫爹。
“沈小河,把衣服給老子拿過來。”沈寂溪渾身毛都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