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中的舞曲再次發生轉折,這意味着舞伴要交換回去了。
幾乎是毫不停頓的,江暖一轉,重新回到了明文昊那裡。
明文昊的手在江暖還沒有完全轉過身的時候就已經伸過去了,像是迫不及待要將人重新帶回自己的懷抱裡。
江暖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只是從善如流的將手搭了上去。
霍俊澤卻將一切盡收眼底。
他朝明文昊眯縫兒了一下眼,以示警告。對方那雙常年帶笑的眸子裡卻罕見的平靜無波,看起來深邃了很多。
這就是一場無形的交戰。
雙方都不肯認輸,也不肯示弱。
一支華爾茲總算是結束了,宴會也差不多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
剩下最後一個環節就是霍式的代表人上臺說幾句感謝辭,感謝各位大亨們願意對霍式融資注入資金。
如此這樣的官話江暖想想就知道是什麼樣的場面,極其無聊。
再加上剛纔和霍俊澤有的不快。江暖跳完舞就準備離開了。也不管這是不是會拂了霍俊澤的面子。
“我送你。”明文昊想也不想的說道,“外面太冷了,地滑,你家裡離得又遠,我不放心你。”
站了幾個小時,江暖早就累了。一直縈繞在耳邊播放的小提琴協奏曲終於結束,會場安靜了下來,疲憊感也如潮水般襲來。
其實不應該的,之前去錄音棚錄歌,在舞蹈室練形體,工作的時間都是按天數計算的。那時候江暖都沒有感覺到這麼疲憊過。
她擡眼看了看臺上那個身材欣長挺拔的男人,面容沉靜,眸中淡然。好像沒有什麼事情是能讓他放在心裡的。
霍俊澤站在臺上,底下是烏泱泱的一片人。
江暖混在人羣中,擡頭看着上面的人。
遙遠的距離感就這麼明晃晃的擺在兩個人中間。
是的,本該如此的。
江暖垂在身側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緊了裙襬。柔順的料子也被她捏出了褶皺。
細碎柔和的燈光散在江暖的眼裡,讓人看不清她眸中的情緒。
江暖轉過頭,輕聲朝身邊立着的人說道:“走吧。”
語氣裡是難以掩飾的失落和疲憊。
明文昊應了一聲,扣着江暖的手腕離開了宴會廳。
“……在此,我代表霍氏全體向各位投資人表示感謝。相信以霍氏優秀的能力,在未來的一年內會給各位投資人一份滿意的答卷……”
臺上,霍俊澤舉着話筒不急不緩的說道。聲線低沉,讓人不由自主的就會相信他說的話。
可沒有人知道,他說這些話完全是程序式的——霍俊澤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臺下那個一襲紅裙的人吸引走了。
這麼一大羣人裡,他一眼就能看到對方的身影。
霍俊澤的眼神在臺下巡視着,可江暖卻從來都沒有脫離過自己的視線。
她是他用餘光都能看清的人。
明文昊帶着江暖離開的事情,霍俊澤自然也是清楚的。
霍俊澤的眸色暗了暗。
原本計劃二十分鐘的演講硬生生被截斷成了三分鐘。
倉促結尾後,霍俊澤將話題拋給了臺側的顧霏,自己則二話不說的從後面離開了宴會廳。
今年的初冬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冷,北風夾着細碎的冰粒子拍在人臉上,像是要讓人徹底清醒過來。
酒店門口,那輛熟悉的奧迪已經不見了,只剩下雪地裡灰黑的車轍。
霍俊澤將車鑰匙丟給了酒店的服務人員,讓對方送自己回家。
車裡的暖氣打的很足,剛被冷風壓下去的酒意慢慢的浮了上來。
霍俊澤用胳膊肘撐着車窗邊緣,指尖在額角一下一下的輕點着。
腦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團蓬鬆的棉花。
他的酒量一向很好,就算是三種酒混着喝也不怎麼會醉。
今天是怎麼了?
幾杯紅酒也會醉麼?
霍俊澤的家離酒店的距離不算近,幾乎是跨越了半個塢城。
可還不等霍俊澤小憩一會兒,目的地就到了。
霍俊澤給人塞了豐厚的小費,將人打發走之後就坐在車裡,一言不發的望着隔壁江暖家的燈。
車熄了火,暖氣也被關上了。
霍俊澤眯縫兒了一下眼,從許久沒打開的儲物盒裡摸出了一盒煙。撕開包裝,輕輕一敲,一根菸就跳出來了。霍俊澤將煙點燃,叼在嘴裡。
他將車窗開了一個小縫兒,冷風嗚嗚的從縫兒裡鑽進來,將車裡本來就所剩不多的暖意盡數擠走了。
奧迪大搖大擺的停在路邊。
鵝黃色的燈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地上,雪也被染黃了,折射出暖暖的熒瑩的光。
屋內大概也開了暖氣,玻璃上糊着一層厚厚的水汽,讓人看不清裡面的朦朧的景象,只有兩個貼近的身影輕輕的晃悠,就像是舞會上的那樣。
青色的煙緩緩的從霍俊澤的齒縫兒裡蹭出來,很快就又消散在空中。
他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只覺得發堵,又很無力,或許還夾雜着什麼其他的情緒。
不知怎麼的,霍俊澤突然想起了在跳舞時,顧霏跟他說的話:“你和文昊比起來,總是少了那麼幾分溫柔體貼,多了幾分冷淡。所以上學時候追文昊的女生比追你的多,明明你長得更好看,可女孩子心目中的白月光永遠都是文昊。”
這半是打趣半是提點的話讓霍俊澤開始反思。
他又想起了江暖肩上的那件外套。
沒錯,明文昊從來都比自己細心。相較於自己這種給人疏離感的性格,明文昊那樣的類型才更搏女人歡心。
或許江暖也不例外。
明文昊家底殷實闊綽,同樣能給她一個很好的生活條件。
人生第一次,霍俊澤覺得自己也沒有旁人說得那樣優秀,或者說,明文昊也一樣優秀。
他沒有什麼特別能將明文昊比下去的地方——除了更會比對方能賺錢以外。
但是沒用。
尼古丁的味道在舌根泛起微微的苦澀。
霍俊澤深吸了一口氣,將還未抽完的煙按滅在了車載菸灰缸裡。
車內最後一點兒的溫暖也沒有了。
冷風還在往裡灌,車裡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