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地獄的魔音(三)

“願……願姬……”

慕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道清晰的齒痕,無疑證明了眼前的人的真實身份。這道傷痕,除了自己和願姬以外沒人知道,就連深槐他也沒有告訴,是絕對不會有假的。

然而,緊接着涌上心頭的,是極深的恐懼。

他並沒有忘記第一次看見願姬的鬼魂時,她令一列地鐵整整一節車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而如今,這個恐怖的厲鬼就站在自己面前!

唯晶,不……願姬漸漸站起了身來。只是,在站起來的過程中,她始終低着頭,駝着背,手也毫無意義地擺動着。

慕鏡依舊還記得當初向願姬發下的誓言,以及她所說的,如果他違背誓言,即使死了也不會放過自己的話。

“不……不……你別過來!”

所謂的愛情不過是可笑的謊言罷了。

在此刻的慕鏡眼裡,他朝思暮想的愛人,只是一個醜陋猙獰的厲鬼而已。

與此同時,阿靜蹲坐在真正的唯晶的屍體前,嘆惋着說道:“這是因爲潤暗失去了預感被詛咒者的能力造成的,再加上你預感死亡日期的能力,本來就能夠識破一直在我們面前的唯晶,其實是願姬的鬼魂!”

潤麗本來也只是猜想有這種可能而已,但心裡始終感覺很異想天開,或者說是她內心希望如此吧。但,沒想到這居然是真的。

一想到自己曾經和一個厲鬼如此接近,她就不禁感到不寒而慄。

但這樣一來的話……慕鏡,慕鏡不就很危險嗎?

潤麗頓時不顧一切地跑了出去,她要立刻去找慕鏡!

“願姬……你,你別過來!”

慕鏡不禁汗毛直豎,一步一步地後退,他知道,自己是被時間所詛咒的人,存在於時間詛咒之中,化爲厲鬼的願姬出現在自己面前,他還有活下去的可能嗎?

願姬依舊在一步步地接近着慕鏡。

潤麗的話是正確的。

慕鏡終於徹底明白了。

人鬼殊途。

在願姬死去的那一瞬間,她就已經不再屬於這個世界了。他一直只是在追尋着願姬的影子而已。

願姬的鬼魂,不會再是原來的她了。

“願姬……求你了……安息吧,”慕鏡強行壓抑着恐懼,對眼前不斷接近着他的厲鬼說道:“都結束了,你已經死了。別……別再繼續折磨我了。”

可是,沒有用。

她還是在走過來。

“離開……離開啊,願姬!”

他順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個花瓶,朝着眼前的厲鬼扔了過去。花瓶在即將砸到她頭頂的時候,卻忽然停住不動,懸浮在了半空中。

接着,花瓶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這時候,慕鏡才猛然意識到,他所面對的……是一個厲鬼啊!

因爲強烈的怨恨,而在午夜零點死去,是不死的惡靈啊!就連具有不死鬼眼的約翰創造出來的殭屍在厲鬼的面前,會如同紙一般地被輕易撕碎!

在花瓶碎裂以後不久,厲鬼的喉嚨裡,開始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叫聲。

那叫聲最初很低沉,但漸漸地,聲音變得越來越響。聽起來,彷彿是一個喉嚨燒傷的人發出的聲音一般。

她,慢慢地開始擡起頭來。

頭髮將她的半邊臉遮住,昔日那絕色的美貌,此刻卻被隱沒在一片陰白之中,一雙血紅的瞳孔,充滿無盡的怨毒和憎恨。

那是完全超脫人間的眼神。

她什麼也沒有做,可是,慕鏡卻已經感覺到了無比的寒意。

緊接着,厲鬼的身影,開始逐漸變黑,如同是剪影一般,化爲一個類似影子的活動物體。

慕鏡的雙腳完全發軟,根本就連動都無法動一下。

這是什麼?

過去,他的身體裡也寄宿着鬼魂,但他並沒有因此而恐懼過,畢竟他知道,有着某種無形的力量,維繫着生靈和死靈之間的平衡,而那就是鬼眼的力量。

但是,那天在地鐵中見到願姬的鬼魂時,那平衡就被打破了。

慕鏡從那一天起就不斷變得接近鬼魂。無論何時,他都會感覺到背後有着一股寒意,隨時……都有着一個白色身影盯着他。

所以,他欺騙了潤麗,說阿靜會利用她成爲鬼魂。但實際上,他只是將潤麗作爲一個分擔靈體平衡的工具罷了。因爲……他和潤麗同時接觸了願姬的鬼魂。

所以,只要潤麗可以成功地擁有鬼眼,他體內的失衡也就可以得到恢復了。

雖然知道那麼做很卑鄙,但……他還是那麼做了。

最後,也是爲了這個目的,而進入了異度空間去救潤麗。

不過,他並沒有想到阿靜後來用催眠藥水,問出了慕鏡那一天在海灘邊,和潤麗說了些什麼。

潤麗擁有了兇像瞳眼後,慕鏡的內疚不斷加深。他開始頻繁和潤麗接觸,希望從她的生活中,不斷地瞭解到她的確過得很好。

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過程之中,他卻漸漸愛上了潤麗。

一切……猶如是天意。

但他卻妄圖忘記掉這一切,因爲他擺脫不了心裡願姬的影子。

可是……

如今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他對願姬許下的諾言,沒有收回的可能了。

不,甚至作爲克隆人而出生,以不正常的速度長大的過去,也扭轉不了了。

人生,沒有再來一次的機會。

慕鏡的左腳,開始不聽知覺地擡了起來。

他一動也不能動。

撕心裂肺的痛楚傳來,而他卻連叫聲也無法發出。

左腳瞬間被折斷了,無緣無故地自動折斷了。

還不等血流出來,慕鏡的右腳又擡了起來。

就這樣,大約五分鐘後,房間內浸透了血。慕鏡的頭、四肢和軀幹斜躺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即使如此,慕鏡卻還是具有知覺,他要眼睜睜地看着眼前自己的斷肢殘臂。

只有一個頭,卻還可以看,可以聽,可以思考,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了。

眼前那個如同影子一般的物體,擡起了手。

一個東西在慕鏡面前晃了出來。

那是……

願姬的懷錶!

慕鏡頓時感覺到一種不詳的預感……

而此刻,懷錶的指針,迅速地以逆時針的方向行進着,就像是玲家裡的鐘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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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眼前的景象就如同是快速地倒帶一般,原本斷開的四肢又再度地接回到自己的身體上,而黑影又變回原本的厲鬼,緊接着,變爲了還沒有被拆穿時,僞裝爲唯晶的願姬。

等慕鏡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周圍的一切恢復了最初的樣子。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潤麗……剛剛纔離去。

而這時候……門鈴響了。對於此刻的慕鏡來說,這是世界上最爲恐怖的聲音!

他勉強支撐着自己的身體來到門前,壯着膽子問:“誰……是誰……”

“是我啊,我是唯晶啊,快點開門啊,慕鏡!”

慕鏡的身體一下跌坐在了地上,他的臉變得煞白,身體不斷地發抖。

“你……你先走吧……我,我今天有點累,想……想休息……”

時間倒流了。

但慕鏡依舊保留着剛纔的恐怖記憶。

可是,唯晶……不,應該說是願姬依舊不肯離開:“快開門啊,慕鏡,我無論如何也要見你,求求你了,好不好?”

慕鏡站起身,確認門鎖好了以後,又搬了一張桌子到門口,死死得頂住,接着,他跑到窗口,考慮逃下去的可能性。

這裡是在五樓,跳下去的話必死無疑。若是過去有着裂靈鬼眼,一瞬間就可以到達底樓,可現在卻完全做不到。

是報應嗎?

他在願姬面前許下了根本做不到的誓言,並且欺騙了潤麗的報應嗎?

他現在,無法再回應潤麗的心意了。

他癱坐在牆壁上,眼神無助地看着門口。

敲門聲變得急促起來。

“開門……開門啊!慕鏡,你房間裡是不是還有別人?是不是還有別的女人?”

她開始不耐煩了。

慕鏡只好大聲辯解着:“不……不,沒有!絕對沒有!”

“沒有?真的沒有嗎?那爲什麼不讓我進去?”

慕鏡又看了看房間內有什麼重物可以頂住門,但就在這時,一個恐怖的聲音傳來。

“你忘記你對我的誓言了嗎?鐵慕鏡……快點給我開門!快點!”

不……

不要!

“我是願姬啊……你所愛的願姬!我說過,若你背叛我,即使我死了,我也不會放過你的……給我……開門!”

這……簡直是地獄的魔音!

“不……不對!你不是願姬!”慕鏡推着冰箱頂住門,說:“願姬……她那麼善良,她不會傷害我的!如果你是願姬,你不會對我那麼殘忍的!”

門外突然變得一片寂靜。

慕鏡緊張起來,這寂靜反而更爲可怕。

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僅僅只是幾秒鐘的時間。

慕鏡的身體,被粉碎爲千千萬萬塊肉片,散佈到了這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一快懷錶被打開。

表上的指針,再度開始逆時針轉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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