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仙師,咱們啥時候才能到你說的那個地方呀?”一羣飢腸轆轆的難民圍繞着陸孤膽,就像一羣一羣嗷嗷待哺的雛鳥,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大夥們實在……真的太餓了。”
“大家再忍耐一下,”陸孤膽扯着喉嚨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洪亮而威嚴一些,“我在前面已經發現了一片灌木森林,那裡肯定有吃的。”
“陸仙師,求求您……”一羣掛着兒女的婦人們可憐兮兮地跪求着陸孤膽,微弱的目光緊緊地盯着他手上的那枚虛靈戒指,“能不能先把一些吃的東西個給我們的孩子吃呀,不要多少,就一點點就好,就一點點,孩子已經餓得不行了……!”這彷彿已經是她們最後的力氣,說着說着,就有一些婦人和她懷裡的孩子接連地倒了下去。
“非常抱歉,”陸孤膽站在一塊光禿的石頭上,對着一起羣坐落在光禿的荒土上的難民們深深鞠了一個躬。
“陸仙師,這可使不得呀!”荒土上的難民們立刻跪臥下去,使得真正完成五體投地。
“大家快起來吧,”陸孤膽輕輕地撫摸着手上的那枚依舊嶄新的虛靈戒指,“我不是什麼神仙,只是一個比大家多了一些能力的普通人而已,至於我這枚戒指也只是一個可以裝納一些東西的戒指而已。並不是什麼神物,用久了也會壞掉的。”正說着,只見他把手上那枚嶄新的戒指摘了下來,可就在他把那枚戒指放在手心的那刻,那枚戒指就破碎了,他無所謂地抖抖了手心,就像在抖擻手上的灰塵。
“大家都站起來!”陸孤膽的聲音突然變得鏗鏘有力,充滿了一種毋庸置疑地絕對,他不知道何時起這些人又繼續把他當作神靈一般跪拜起來了,即使他再如何地強調,甚至是威脅,大家都用一種軟實力有效地化解了。
“是!”數萬之衆,莫名整整齊齊地站了起來,只是依舊有些歪歪斜斜的人影在其中,或者已經有些已經再也無法站起來了。
“很好,”陸孤膽威嚴的面容擠出了久違的笑容,“你們不是奴隸,而是人,你們幾乎都是我看着長大的,我不求你們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但希望你們可以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或者死去。”
“是,陸仙師!”
難民們斬釘截鐵地回答,聲音在光禿遼闊的荒土上顯得更加的光禿與荒蕪。
“陸仙師,”在數萬人羣中,突然有一小部分人大聲地叫喚道:“又有人死了。”
“爲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陸孤膽臉色突然陰沉,問道:“那些人的屍體呢?”
“陸……仙師,”這時難民中的另一部分人,有些吞吞吐吐地異口同聲解釋道:“那些屍體被我們埋了!”
“我不是說過,屍體一律火化嗎!”陸孤膽死死地瞪着那羣難民,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這……這事發突然,”這一夥難民中,幾個站在前面領頭的,繼續淡定地解釋着:“那些同胞突然發病死去,我等害怕是瘟疫傳播,但如今卻無法生火,陸仙師您又暫時不在,我等就擅自做主張,先把那些屍體進行掩埋了。”
“最好是這樣,”陸孤膽緊蹙的眉頭並沒有舒展,而是繼續追問道,“那些屍體都掩埋在哪了?”
“陸仙師,不……不必了吧?!”那幾個淡定領頭的難民也突然變得不淡定了起來。
“我知道忠武、尚品你們幾個一直都是很聰明的,但別忘了,你們可是我看着長大的,你們的假話與真話我還是能辨別的出來的。”陸孤膽只是平靜地看着那幾個難民。
“我這裡有一把劍,已經很久沒有出鞘了。”陸孤膽手裡突然多出了一把寶劍,“這裡很多人都沒有見過,但見過的人都已經死了。我並沒有義務救你們,如果你們想立刻死去,我不介意成全你們。”
“陸仙師,”一羣站在忠武和尚品後面的難民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煎熬,紛紛指責着忠武和尚品這兩個難民頭子,怒罵起來,“都是忠武和尚品這兩個禽獸,蠱惑我們,我們實在是餓得不行了,所以……所以才吃了人的!”
“什麼,”所有的難民幾乎都用着驚恐和厭惡地目光凝視着他們,“他們吃人了?!”那些站着歪歪斜斜的難民之前還疑惑那些禽獸爲何還有力氣挺起胸膛站立得如此筆直,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吃人了。
“我說過,無論是再怎麼艱難,哪怕是死也不要生出這個念頭。一旦這個念頭產生了,那麼所有人都必死無疑!”陸孤膽望着這些難民,內心從未感到如此的孤獨,接着是深深的無力感,他收起了手中的那把寶劍,凝望着蒼穹,最後目光停在了遙遠的東方。他乾裂的嘴脣輕微地抽搐着,“師傅,還有家人們,你們都還好嗎,顧瞻想你們了……”他懷着一顆俠肝義膽出發,救萬民於危難之中,心中彷彿有燃燒不盡的烈火,但面對如此的天災人禍,他這個如此堅強的孤膽英雄也生出了絕望。
“你們這些禽獸都不如的惡魔,”那些抱着孩子的難民婦女們,看到陸孤膽突然把手中的寶劍收了起來,急忙用虛弱但嫉惡如仇地聲音喊道,“陸仙師您快把他們這些吃人的統統都殺掉吧,不然大夥就必死無疑了!”
“殺掉我們,”忠武和尚品幾人聽到難民婦人們如此惡毒的詛咒,卻是大聲地笑了起來,“哈哈哈……你們這些這羣蛇蠍心腸的惡婦,都說虎毒不食子,可你們卻把自己肚子裡的孩子給挖出來吃掉了。與你們相比,我們不過是吃人的怪物而已,但你們到底又是什麼呢?”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陸孤膽已經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摩人性,但當聽到這些陰暗扭曲人性的事情的時候,他還是顯得有些震驚,甚至無法適應。他僵硬地杵在原地,他不由得環視着這片光禿荒蕪的土地,內心就和此時這片光禿與荒蕪的土地一樣光禿與荒蕪,“原來……人要是餓了,真的什麼都敢吃呀!”他腦海裡不由得想起:曾經這片光禿荒蕪的土地也是草木茂盛,鳥獸成羣,然而不知何時起這裡已經被他帶來的這羣難民吃光了。
“陸仙師,”一些瘦骨嶙峋的老人們,無奈又釋然地對着陸孤膽說道:“我們這羣——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了,人心不知何時起早就腐爛了,早就沒有人性了,沒得救了,就算您真的是神,恐怕也無能爲力了,況且您爲我們做的已經足夠多了,離開這裡吧,或許您還能活下去,看到希望的曙光……”
“你們這羣死老頭,本來也活不長了,還不允許我們活了,陸仙師,您可別不管我們了呀!”年輕的難民跪倒在地上對着陸孤膽祈求與禱告着。
“哈哈哈……”忠武和尚品幾人笑得更加肆無忌憚,“看到沒有,陸仙師,這纔是大家本來的面目,我們勸你還是快些離開吧,不然你也遲早會被我們這羣‘人’吃掉的。”他們的言語變得有些狂妄起來,頗有一種視死如歸的味道,但他們眼神只有麻木的血腥。
陸孤膽只是緊緊地握着自己的拳頭,烏黑的指甲插進皴裂的手掌心,“千年的行俠仗義,到最後終究不過是一場空。”
“爲師爲你取字——顧瞻,希望你無論走多遠,都不要忘了顧瞻。”他空白的腦海中又閃現出一股遙遠的光,他緩緩地鬆開了拳頭,心情從未感到如此的輕快,只是他的腳步變得如此沉重,他腦海中的那些人離他竟是如此的遙遠。就像遊子爲了功名馬不停蹄地去追求詩和遠方,但卻沒有想到原來回家的路途竟變得如此遙遠。他知道自己已然時日不多了,之前還對這些難民有所擔憂,可他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了,這一千年他已經活得太累了,這一次他只想回到最初的地方,然後死在那裡。
“陸仙師,求求您別走呀……”難民們還在用盡最後的力量來抓住陸孤膽這最後一根也是他們認爲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無論他們如何地痛苦流涕,甚至是撕心裂肺地嘶吼到吐血,但陸孤膽始終沒有回頭,就像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機器不斷地遠離了人間。
“終於走了!”
面對陸孤膽這樣不管不顧地離開,絕望的難民們,有的更加絕望,有的卻是變得更加瘋狂,有的只是癡癡地沒有任何感情地麻木。
夕陽西下,已經走了很遠的陸孤膽看着他的影子被斜陽拉得如此的長與扭曲,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下那片光禿荒蕪的土地,他彷彿看到的了人間煉獄,也聽見了絕望的輓歌。
這是一片光禿荒蕪地土地,這裡生活着一羣被飢餓與疾病包圍着的難民,他們沒有像喪屍一樣毫無人性地瘋狂撕咬掉彼此,而是更加精打細算地“吃人”,然後活得更久一點,再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