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出於巧合吧，就在不久之前，夏吾就聽一個朋友說過普拉文人的神話。
普拉文人相信，天空之上其實是“虛無”，“羣星”是地獄的幻影，是在戰鬥之中燃燒的靈魂——罪人就是這樣洗刷自己的罪孽，同時照亮世界的。
而他們母星的兩顆衛星，就是他們神話之中逆反的雙生子。
所有的靈魂都將歸入大地之下的“天堂”【在普拉文人的語言裡，“天堂”和“天”，沒有一毛錢關係】
但終歸是存在不應進入地獄，卻又喜歡戰鬥的靈魂的。對於他們來說，無盡的戰鬥不只是淨罪的過程，更是幸福本身。
就好像維京人傳說的“英靈殿瓦爾哈拉”一樣。
因此，在他們的傳說裡，還有“鬥魔界”的說法。
就好像佛教之中“阿修羅道”在部分宗派之中仍舊屬於“三善道”一樣，普拉文人的“鬥魔界”是接近天堂的存在。
雖然接近“天國”，但是卻行着地獄的規矩。
聖逐曾經說過，普拉文人對“集體”的想象能力與智人有着不同的模式。因此他們很早就注意到集體之中的“異常者”——對於這部分認知異常的生物來說，“天國”就是地獄的樣子。
而當一部分普拉文人，被聖逐克隆，並植入原體記憶之後，他們就只是以爲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處於封建時代的他們無法想象人類社會那種規模的行動能力，更無法理解人類大規模內戰以及屠殺的歷史。
有一說一，在地球上的所有生物之中，具有“成規模屠殺同類”這種行爲的生物非常少。螞蟻、蜜蜂都是真社會性的生物，它們的社會性與分工合作是刻在基因裡的，不需要後天訓練，與人類這種僞社會性的動物完全不同。而如果將這些真社會性生物的一個羣體視作一個“超個體”，那麼會成規模屠殺同類的生物，就只剩下了一種黑猩猩與智人這兩個靈長類選手。
普拉文人幾乎無法因爲“殺死同類”而獲得正反饋。在他們的歷史當中，哪怕存在“縱兵劫掠”的行爲上，那重點也多在“劫掠”上。幾乎沒有普拉文人會去通過殺死同類宣泄壓力。當然，普拉文人之中，也有少數異常者會因爲戰鬥而得到正反饋——他們就是“鬥魔”信仰的現實根基之一。只是，在一般情況下，這種針對同類的本能，不一定會成爲優勢性狀，其基因無法在羣體之中快速擴張。
智人走出非洲的時候，一路滅絕其他人科物種【當然也有證據顯示尼安德特人是唯一例外，他們是身體比智人強腦容量不比智人低的人科物種，但是尼安德特人似乎在種羣擴張上非常保守。有證據顯示，尼安德特人生存末期，歐洲出現了巨大的火山噴發，火山灰造成了局部地區的大滅絕——尼人不幸踩毒圈了。或許智人強大的擴張慾望，也是我們如此成功的原因之一吧。】——但並不是所有星球的智慧生物都遵循了這種演化模式。
普拉文人在瞭解了人類的故事之後，便真的嚇壞了。第一代普拉文人異鄉民便是堅信，他們被至高的神【指聖逐】帶到了“鬥魔的世界”。
不過像嘎嘎德這種第二代異鄉民，對人類文化的接受程度倒是高很多。對於他們來說，父輩的故事也只是“故事”了。
這些，有一部分是嘎嘎德對夏吾講述的，也有一部分是神父介紹的。
神父對異鄉民的神話也做過一點研究。
執行體86372514顯得有些晚困惑：“但你爲什麼會一口篤定，這就是普拉文人的神話？沒道理啊？這完全有可能是其他異鄉民母星的神話，不是嗎？”
夏吾聳聳肩：“我敢打賭，在這本書裡，只有普拉文人有比較詳細的設定和介紹。”
“什麼？”執行體86372514無法理解夏吾此時此刻說的話。
“就是說，只有普拉文人在我的劇情當中有比較多的戲份。”夏吾聳聳肩：“不然之前那個分支劇情就毫無意義了。”
執行體86372514申請上級單位遠程檢查自己的邏輯代碼。
完全無法理解。“錢光華”這個小鬼，簡簡單單就看破了自己隱藏的秘密，並且前面邏輯鏈還算完整。
但是，爲什麼，到了關鍵部分，這樣的……這樣的……
“意義不明……無法理解？”執行體86372514雙手合十。
米氫琳點了點頭：“我理解了，原來如此，主角機緣巧合獲得的信息，說不定就是關鍵線索……曾經偵探故事都這麼演……”
——？？
——地球人不是智慧生物嗎？哪怕他們是壓線過的測試，也是標準的智慧生物吧？
——爲什麼他們說話如此沒有邏輯？
“總而言之，你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將那些異鄉民聚集起來——而目的，就是‘傳教’，傳播普拉文人的宗教。我也不懂你們爲什麼非要選擇普拉文人，或許是他們的神話之中存在對你們意識有利的要素？總之，不管怎麼說吧，你們就用興建佛寺的理由，將他們匯聚起來了，這相當於免費提供了一個聚衆崇拜的場所。”
“啪，啪。”
工程機械的揚聲器裡傳來了鼓掌聲。身在六十幾樓的執行體86372514鼓掌，然後捕捉空氣震動，轉成電信號，再通過電磁波，讓上方的工程機械播放出來。雖然他也可以直接從素材庫找一個掌聲，但他覺得這樣子更有儀式感。
執行體86372514嘆息：“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鼓掌了。雖然很莫名其妙，但是你確實是看出來了，錢光華……”
他頓了一下：“雖然很莫名其妙。但是，你那不理性的思維之中，說不定存在着邏輯的光芒……”
他又頓了一下：“但我真的得說，很莫名其妙……”
“哈哈哈哈……我的人生就是這樣啊。這種破案遊戲一樣的劇情。”夏吾搖了搖頭：“說真的，在你說‘莫名其妙’的時候，我反而覺得蠻有意思的。”
“啊？”執行體86372514越來越肯定，“錢光華”一定是在對外界的認知上存在根本性的問題——也就是俗稱的“瘋子”。一個有點聰明的瘋子……
——真是浪費我的時間。
神在八十樓的執行體86372514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是一個三流的故事。”夏吾不再看着執行體86372514，而是望着上方，笑道：“但如果真要說的，也確實稍微有一些意思——怎麼說呢，誰讓我是一個閱讀強迫症呢，自己開始讀的故事，一定要讀到最後什麼的。來都來了嘛……”
“所以……”執行體86372514有些困惑，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夏吾專項米氫琳：“喂，米阿姨啊，我仔細想了想……好像人生確實應該不止有‘真理’纔對。嘖嘖，這就好像看一部小說或者電影吧，根據你選擇的小說類別，其實你一開始就知道劇情的大致走向，甚至知道結局的類型了。但是你還是會有興趣去看，甚至是看第二次。說不定除了‘結局’本身之外，發現‘細節’、以及站在‘知曉結局’的角度重新品味作品，都是合理的體驗呢？”
——哈哈……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思考開始變得積極了誒？
——這是什麼？作者同志，你最近遇到了什麼好事嗎？還是說，我對你說的那些話起到了正面作用？你因爲那些話而振作起來了？當然，合理的解釋是“魔法耗盡意志力”的後遺症終於要過去了。不過這設定不也是你做的嗎？
——哈哈哈哈哈，你這樣完全不行啦，你是個作者，就不要被自己筆下的角色輕易感動嘛！
夏吾思維觸及此處，頓覺樂不可支。
米氫琳表情扭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工程機械默默的退後，和後續上來的機械一同組成包圍圈。執行體86372514大概是放棄對話了。
人類真的是太不理性了。在科技之神所持有的數據庫中，他還是第一次認知到有這樣奇葩的智慧生物。
亞智慧生物還差不多。
“嘖嘖，這麼說的話，體驗體驗作品全新的形式，也是不錯的嘛——如果從這個思路來看，我倒是多少有點興趣去揭露你們的驚天陰謀了。”夏吾緩緩躺了下去：“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讓你們這些自以爲是的反派角色，陷入莫名其妙的狀態之中啊！”
——你怎麼搞的啊？說這種臺詞的時候不應該緩緩站起來，然後再搓個大招嗎？
米氫琳震驚了。
然後……地面似乎……微不可查的震動了一下？
“跟你扯了這麼久，避難總算是完成了呀。你們的工作效率真的不怎麼樣啊，平時沒做過防災訓練吧？”夏吾笑嘻嘻的。
執行體86372514不知道應該怎麼說明纔好。畢竟加納科喬又不是什麼地震多發地帶……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他也察覺出了大廈整體細微的響動。
“發生了什麼？”執行體86372514的攝像頭快速擴張，捕捉那些頻率更高波長更短的電磁波。
他發現，大廈的承重體裡，“能量”的流動呈現出不正常的形態。
這個世界，存在一種叫做“重力”的東西，所有物質都有相互吸引的特質。宇宙之間的任意兩個原子，都存在引力的聯繫。只是，很多時候，由於質量實在是太小，這個力就可以忽略不計。但所有物質都必然存在一個“一點聚集”的特性。
當然，有這種特性，自然也存在於它對抗的力量。
宇宙暴漲的力量、真空本身的力量，都在宇宙尺度上同引力對抗。尤其是前者，雖然在人類日常認知的尺度之中無法察覺。但是在整個宇宙的尺度上，它比引力更加強大，宇宙本身仍舊處於膨脹的狀態之中。
而人類所熟悉的尺度之下，是電磁力在同引力對抗。由於核外電子的性質，原子與原子之間會保持間距，難以壓縮。
這就是“材料的強度”的根源。
但建築的強度，也不只是由材料的強度決定的。其中，還存在“結構的強度”。
人類的建築並不是扁平且均勻的實心幾何體。它在不同部位受到的重力壓迫不同。樓層越高，地步受到的壓力就越大。的有些時候，這種“壓力”就會超過一個材料所能承受的極限。
就要利用“結構”，將這個“力”分散到其他的地方，讓更多的材料一起來承受這個力量。
這個時候，材料就必須呈現出剛體的特性了。這是自然的吧，地球的力量必須均勻的分賽到各處的材料之上。
但重力卻始終在讓建築坍塌。不止如此，任何施加在它上面的外力，都有可能讓建築發生形變。
而當形變發生的時候，“結構”就會被破壞，於是，原本應該被分散出去的力量，就只好由一部分材料承擔。
而當這部分材料也無法承擔大樓的“力”時……
“災難”就會開始。
已經逃早遠處的居民回頭，驚恐的發現大廈的中段居然如同麪條一樣開始整體的扭曲。
——只需要短暫的取消一部分材料的剪切抗性而已……輕輕鬆鬆啊……
夏吾閉上眼睛。他能夠感覺到“力”的存在。這顆星球質量所誕生的偉力，從上而下的撕扯這建築。這股力如同流水一般在大樓的建材內奔騰，最後如同瀑布一般，順着龐大的地基落入地球之中。
這股力本身就會扭曲材料。但是材料本身的剪切抗性足夠強，所以不會變形。
而他可以做到……
就好像在水庫上鑿一個洞一樣……
無數工程機械同時噴射汽釘。
但就在這一瞬間，大廈陡然出現了巨大的傾斜。
所有工程機械都在同一時間射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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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氫琳翻身一滾，拉起夏吾就要逃跑。
而這個時候，執行體86372514已經顧不上這兩個人類戰俘了。他現在需要盡力拯救這個……
突然，有什麼東西“滴落”到他的身上。真的是“滴落”，執行體86372514發現，那些原本應該是固體的高分子水泥，居然滴落到了他身上……
儘管滴落到了他的身上，但仍舊是固態！
“這是……”執行體86372514想起了地下那融化的蠟一般的區域。
他意識到那個小鬼要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