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田均算是逃過這一劫了?”莫天安摩裟着手中的碧玉笛,笑得乾淨又溫柔:“有個好岳家就是好啊,張尚書手眼通天,長袖善舞,難怪他當初怎麼都要娶張欣。”
甄貴笑着給他端了熱湯藥上來:“田均聰明會尋好岳丈,可惜張尚書的眼光不怎樣,這回可要被這個好女婿給害慘了。”
莫天安笑而不語。安怡可真是夠要強的,他佈下那麼多的眼線,這幾日能和她直接接觸傳遞消息的也只有他的人,就是希望她能在有事需要幫忙的時候的向他開口,可她偏就能繞開他的人,不聲不響地辦了這麼一件大事。
現在京中都知道了田均不要臉不要命地給張尚書一家子磕頭端茶賠禮、替張欣正名的事,張尚書果然也不負所望,悄無聲息地把田均捲入安保良一案的事兒給按了下來。黃氏一派狂叫一氣之後,輕輕的就放過了田均。
表面上田均好像是平安無事、僥倖逃過一劫了,但實際上田均聲名已毀。一個爲了活命而不惜搖尾乞憐,就連妻室給自己戴了綠帽子都能忍下去的人,還怎麼去做言官?將來即便皇帝不收拾他,他也再不可能有什麼建樹了。
湯藥苦得不行,彷彿幾輩子的苦都含在裡頭了,莫天安皺起眉頭,輕輕嘆息了一聲。有人在外頭探了個頭,甄貴出去後迅速回來,小聲稟告道:“弄清楚那日張欣帶去見安怡的男人是做什麼的了……”
莫天安先是吃了一驚,隨即啼笑皆非,這是唱的哪一齣戲?龍虎山的玄一真人他認得,當年他病重將要不行,藥石無靈,他母親到處想法子,聽人勸說找到了這個玄一真人。玄一真人來他房裡轉了一圈,言之鑿鑿地說他是被冤魂纏上了,必須要做法事,索價不菲。
他父親是不語怪力亂神之人,雖然因爲妻子苦苦哀求而沒有把玄一真人趕出去,卻也另外請了名醫來給他診治。後來不知是名醫的藥起作用了,還是玄一真人的符水起了作用,總之他是活了下來。
玄一真人接着又斷言宮中的貴妃娘娘將來一定貴不可言,並準確地算出了貴妃娘娘懷着的那一胎是男胎。說的話都戳中了母親的心事,母親便恨不得將玄一真人供起來,差不多就要言聽計從,若非是父親很堅決地把這道士趕了出去,只怕莫侯府的名聲早就敗壞了,宮中的貴妃娘娘只怕也不能有如今的好運。
所以,莫天安是不信玄一真人的。在他看來,這道士蠱惑人心,詐人錢財倒是真的有一手。
所謂疑心生暗鬼,那張欣大抵是做下的虧心事太多,纔會疑神疑鬼。莫天安很快就把此事按下,吩咐甄貴:“不要讓他們把事兒鬧得不可收拾,凡事適可而止。謝滿棠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
甄貴皺眉道:“他自來做事都極小心謹慎,這幾日他那邊來往的人反倒少了起來,還都是熟面孔。但小的覺着沒那麼簡單,一準兒得有大事發生。”
謝滿棠護食厲害,不可能沒察覺到他埋在安怡身邊的線被人爲地掐斷了,可他卻沒有反擊修補,反而由着自己去折騰……這可不是因爲他大度磊落,必然是有更大更直接的籌劃。興許是要直接分出二人間的這場勝負,一錘定音。
莫天安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光潔的紫檀木桌面上輕輕敲了敲,隨即下了命令:“立即給貴妃娘娘送信,讓她這些日子多費點心,盯好了坤寧宮和寧壽宮。”
事情重大,甄貴不敢讓底下人去辦,親自出去張羅了。莫天安繼續擦拭手裡的碧玉笛,忽而朝着簾外笑道:“進來吧,何必遮遮掩掩的?”
瞭然走進來道:“你忙着,不敢打擾你。落到你口裡倒成了遮遮掩掩的。”目光落在那管碧玉笛上,由不得嘆息了一聲,正色問道:“你是不肯回頭了?”
莫天安垂着眼低聲道:“還沒撞到南牆,爲什麼就要回頭?”不想和了然繼續這個話題,就笑嘻嘻地把玄一真人的事當成笑話說給瞭然聽,誰想了然許久不語,便皺了眉頭道:“你什麼意思?嫌我悶就別來找我啊。”
再是裝得雲淡風輕,始終也是二十出頭、從小過得順風順水的貴介公子,情事上受了打擊,終於忍不住在最好的友人面前露出了火氣。瞭然慈悲地看着莫天安,一言不發。
莫天安給他看得沒了火氣,泄氣地按了桌子一下,抱怨道:“果然是個妖僧。不怪得小安總是看你不順眼,別這麼看着我。”
瞭然笑笑,認真道:“你是想聽實話嗎?”
莫天安皺眉道:“你什麼意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聽你說真話,難不成想聽你說假話?”
瞭然便道:“貧僧記得,你最初與我交好,並不是因爲我的藥,而是因爲你覺着我在佛法上還有那麼一點造詣。”
莫天安承認,瞭然又接着道:“那時你病痛難耐,曾問我,你是否與佛家有緣,貧僧說,五公子是塵世中人,此生富貴風光。你也就信了。既然你能信佛,何故就不能信道呢?”
莫天安驚得霍然起身,手裡的碧玉笛不小心磕在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他便又迅速低下頭,心疼地拿起碧玉笛對着光亮處細看。許久,他輕輕嘆息了一聲:“可惜了這一管好笛子,一不小心就磕了條縫。”
瞭然猶如入定一般,垂眸不語。
莫天安煩躁地在屋裡走了幾個來回,轉頭看着瞭然笑了起來:“你這個惡和尚,看我好欺,也和他們一起來捉弄我。”
瞭然與他對視片刻,贊同道:“你說得沒錯,貧僧就是看你閒得無聊,怕你對着這管碧玉笛走火入魔,特意來消遣你的。”
莫天安笑得燦爛:“我就知道麼,你這和尚也不是個好東西。”安怡就是安保良的女兒,活得有根有底,一定是張欣那個毒婦的毒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