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子雖容貌俊秀,氣質出塵,但說出的話卻不禮貌極了。北堂妖前世就見得多了這種人,頂着世家公子的頭銜,身上的壓力重如泰山,難免會有情緒不好的時刻。只是借酒澆愁,又將自己的不忿藉機發泄到一個女子的身上,北堂妖對他也沒什麼好感。
只是令人難以想象的是,北堂雅居然爲北堂妖出口辯護:“這位公子想來是不知道北堂府已經有了一位表小姐,而這位姑娘,她正是我北堂府的遠房小姐,還請公子自重。”
北堂雅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保全了北堂府的面子,又護住了那男子的臉面,這纔不至於讓他也惱羞成怒。
“何兄,北堂小姐還沒來得及介紹你就出口不遜,也是該罰!”魏無忌更是巧妙爲北堂雅解圍。
他是看在北堂雅的面子上,才做個和事老,不讓何之舟與北堂妖吵起來。
北堂妖也難得對這二人側目。都說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這二人竟也爲了利益肯跟她站在同一戰線?
何之舟聽了這二人的話,面色上的不虞稍緩,隨即他低頭想了想,卻是一笑道:“北堂小姐的解釋正是來得如同及時雨一般!也罷,今夜我們都是客,拘泥於這些作甚?北堂小姐--”
這個北堂小姐卻是對着北堂妖開口,男子鳳眸深處劃過一絲暗沉,“不知北堂小姐可有興致與在下游園?”
“沒有。”北堂妖乾乾脆脆,前世到這一生,她都最是討厭虛以僞蛇之人,這何之舟雖然在都城排不上什麼名號,但她也有過一面之緣,更是知道何之舟最後爲南屏山人甘願赴死的下場。
何之舟哼笑,“北堂小姐可是拿喬?想與我同遊夜園的女子多了,倒也不乏北堂小姐一個。來人,去請南宮家的小姐,就說本少請她遊園。”
北堂妖好笑地打量着這人。不得不說,南宮家與北堂家地位並齊,眼看着北堂雅是魏無忌帶來的,他自然不能動,只能將最長遠的目光放到了南宮婷的身上。
只可惜,南宮婷只是旁系的表小姐,她端莊嫺熟聽話乖巧還來不及,又怎麼會冒着名聲被壞的危險與他一同遊園?
北堂雅和魏無忌及旁的幾位男子說着話,北堂妖就在一邊看着,神色頗有玩味。
“她怎麼還不來?”何之舟心裡的不滿也隨着這話發泄出來,他的目光轉了一圈,發現這些平日的好兄弟也正準備看他的笑話,登時就不高興了。
“何兄,你醉了……”魏無忌說道。
“我沒醉!”何之舟眼眶通紅地看過去。
北堂妖忽的笑了,笑意卻不曾到達眼底,“通常醉鬼都說自己沒醉。”
“你!”何之舟目呲欲裂。
正巧這時,何之舟的貼身小廝也回來了,附在何之舟的耳邊低聲說道:“公子,南宮小姐推說身子有恙,不肯前來。”
何之舟咬緊牙關,沒有說話。倒是他身邊的一人笑了起來,毫不厚道地將那小廝的話公之於衆。
“南宮小姐說是身子有恙,但就是不想前來吧?何兄,你這名頭可越發不好使了。南屏山人是男子,拒絕你同遊我們還可以理解,但這南宮小姐美名在外,按道理說與何兄男才女貌,卻也拒絕了何兄,這說明何兄的魅力大不如前啊!”
那人哈哈大笑,絲毫不顧何之舟臉色發白。魏無忌在一旁亦是臉色不好,他與何之舟關係最好,那人不過與他關係爾爾,誰親誰遠高下立見。
其餘人附和着笑起來,只有北堂妖和北堂雅保持了沉默。
“北堂小姐,你……”何之舟竟轉頭與北堂雅說話。
魏無忌眼神微斂,他看向北堂雅,後者淡雅溫柔,恰如一朵盛開水蓮,冰冰冷,清清涼,讓他的心神也爲之一動。
“抱歉,我與無忌哥哥要去前頭,何公子請自便。”北堂雅說着就看向魏無忌,如雪似寒的眼神在看到魏無忌時稍有軟化,這其中高下也是立見。
何之舟露出了不悅的神色,可還沒等他開口,魏無忌就道:“何兄,你醉了,還是好好休息吧。”
魏無忌帶走了北堂雅,在場四男子與北堂妖面面相覷,而北堂妖也甩袖去跟北堂雅他們去了,何之舟一拳擂在假山上,狠狠咬牙道:“這些朝三暮四的女子!”
有人看不過,勸慰道:“何兄,你真是醉了……”
“我沒有!”何之舟面紅耳赤地瞪過視線去。
那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三三兩兩地散了,只留下何之舟和他的小廝在夜色中吹冷風。
“小四!”何之舟在良久的沉默之後,忽然出聲喊小廝九四。
九四忙應道:“公子有何話要說?”
何之舟低低說了些什麼,被夜風吹散在空氣裡。九四擡頭望了他一眼,似乎是在向何之舟確定他話的可靠性,而何之舟緩緩點了下頭。
九四很快退下了。
另一邊,北堂妖跟着北堂雅他們到了大廳,金碧輝煌中,女子裙襬優美,脂粉香氣濃郁清雅,男子佩冠執筆,各顯風流。
北堂妖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地方,眸光沉靜淡然,一身氣質並不突出,反倒像是融入在人羣中的一個普通人。
“雅兒妹妹,那位就是南屏山人了。”經過魏無忌的提醒,一陣樂音纔在歡聲笑語中被北堂妖聽到。
她側眸望去,素白的屏風後頭,坐着一個人。那人身姿挺拔,腰背筆直,眉目似模糊不清,卻徒然讓人生出不敢褻瀆之意。
北堂妖停住了腳步。
“那就是近來名動都城的南屏山人?”北堂雅問道。
“對,”魏無忌笑了笑,“名人雅士都好給自己取個名頭,也好彰顯自己的身份。南屏山人據說之前也不過是嬈淮河邊的一個普通書生,撫得一手好琴,到了都城的荷風塘才忽而有名了起來。”
“嬈淮河?就是那個傳聞有仙子的神河嗎?”北堂雅仰頭看他,眸光裡那麼多信任與溫柔,叫魏無忌看得喉結滾動,嘴脣也不受控制地輕抿了一下。
北堂妖卻突然開口,打斷了魏無忌接下來的話,“嬈淮河只是在中秋那日水霧蒸騰,看着似乎有仙子在湖面上出現,但並無仙子。”
眼見着美好意象被北堂妖打破,魏無忌眸中暗光微閃,忙安慰北堂雅去了。
北堂妖極其自然地轉過頭,同樣看向南屏山人鬱淨鍾所在的地方。
鬱淨鍾……她此時還是女扮男裝,一襲淺青色衣袍仿若無骨,低眉撫琴的模樣恣意淡然,仿若最美的風景畫。
“小姐,我試過了,這些食物無毒,味道也尚可,你先吃些墊墊肚子,這小聚還不知何時結束,恐怕回府裡要到很晚了。”錦靈遞過來一盤疊的食物,同時壓低聲音道。
北堂妖就着她的姿勢吃了些東西,目光卻一直朝着鬱淨鐘的方向。
鬱淨鍾似有所覺,緩慢擡眸看來。與此同時,她手下動作加快,琴聲越發高亢激昂,眸光正對着北堂妖,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北堂妖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着,兩個女子之間的隱形試探就此開戰!錦靈最是懂北堂妖,立即也豎起了一身的刺,警惕地望着鬱淨鍾。
“夜王爺到--”忽而一聲叫唱,將北堂妖和鬱淨鐘的思緒都拉了回來。
滿室的人也是你看我我看你,都沒明白夜王爺怎會突然降臨。反倒是鬱淨鍾脣角揚起了一抹笑意,她施施然鬆開手指起身,眸光溫柔了起來。
“恭迎夜王爺!”所有人齊聲喊道,北堂妖混在其中,懶得開口。
她眸光輕轉,從高粱畫柱到華美珠簾,絢爛燈火到澄澈湖面,餘光卻不由自主地轉向了門口。卻見夜煌一襲月白長衫,淡色藍邊衣裾純淨雅緻,他只用了一根玉簪豎起長髮,眼神極其寧靜,走進來的時候目光似有若無地從北堂妖身上略過。
北堂妖卻是輕怔,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夜煌除了穿紫色衣袍以外有別的服飾,就連他周身的氣質北堂妖都覺得不同於以往了。
在高座坐下之後,夜煌淡聲說道:“免禮。”
他雖待人和氣,但他的尊重也僅限於此。
北堂妖收起了福身的動作,她的目光轉向到鬱淨鐘身上,眼底笑意微露,她卻並不自知。
夜煌本打算開口,卻忽然有些發怔。在場的人有些莫名其妙,本來夜煌忽然來就夠奇怪了,他還什麼都不說,難道是查案的?
“夜王爺,敢問您來荷風塘是有什麼事?”終於有個出頭鳥,結果是鬱淨鍾。
一個女子啊……北堂妖心裡想道。
而別人心裡想的卻是--不愧是南屏山人!膽量夠大!
夜煌幽深的目光看了過來,北堂妖都感覺到四周的壓力徒然重了幾分,但卻不能壓垮她!
“本王來此,是尋一人。”
尋人?他這話一出,登時各人反應各異。
望着俊美如神袛的夜王爺,女子心中盡是仰慕。
而夜煌的強大勢力,既有男子羨慕,也有男子嫉妒。
北堂妖只關注着鬱淨鍾,她定然與夜煌有關聯,而夜煌會不會就是這荷風塘的主人?
“北堂小姐--”
在場卻有兩個北堂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