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北堂雅就鎮定下來,她握着北堂妖的手,一步一步走下木凳,臺階式的木凳是由上好實木做的,既不打滑也不咯腳,兩三步的距離都被北堂雅走的風姿萬千。
“雅兒妹妹,你當心些走。”魏無忌看起來還挺擔心,同時又不甚開心地掃了北堂妖一眼。都是她害得他沒辦法握到北堂雅的手,本來他好不容易跟北堂雅混熟了的!
北堂雅也注意到了魏無忌的神情,她只在心裡暗笑,對於自己的魅力這麼大還頗爲驕傲。
“魏公子,我們何時進去?”北堂雅細聲問道,忽閃忽閃的杏眸裡倒映着夕陽的色澤,看的魏無忌心跳如鼓。
他嚥了咽喉嚨,喉結上下滾了一滾,而後嗓音也變得有些低啞,“雅兒妹妹,你也喚我無忌哥哥,可好?”
北堂雅低下頭,小女子的嬌羞姿態一覽無餘。
北堂妖也鬆開了北堂雅的手,靜靜站在一旁,錦靈靠在她身後,警惕地觀察四周。
“好。”良久之後,北堂雅低柔似水的嗓音緩緩飄出,帶着幾分讓人欣喜的溫柔順從,叫魏無忌一身的棱角都給磨平了。
魏無忌渾身舒暢,再也沒管北堂妖,而是順着北堂雅的步伐帶她進了荷風塘。北堂妖也安靜做着旁觀者的角色,邊走邊打量這裡。
荷風塘她都有耳聞,是一些年輕雅士喜來的地方。從世家公子,到名門小姐,再到趕考書生,富家子弟,只要有背景,都有可能會出現在這裡。
而魏無忌看來是這裡的常客,北堂妖時不時看一眼北堂雅和魏無忌,在看到他們倆沒有越軌的舉動時便會移開視線,接着打量荷風塘。
門口只有兩位穿着黑衣的門侍,然而他們身上的衣袍卻並不簡單。廣袖流雲,袍繡秀竹,而他們更給印象最深的則是眉目清朗,神態大方,看着就與別的門侍區別開來,而且站立的姿勢都挺拔如鬆。
北堂妖收回目光,跨過高至小腿的門檻,一入目便是山水屏風,潑墨而來,寫意美景瞬間讓她提起了倦怠的精神。屏風之上,“南屏山人”四字灑脫恣意,而北堂妖卻想到了前世,南屏山人女扮男裝入朝堂!上官寒發現之後,非但沒有處以死刑,反倒還想娶她到後宮!
那時候,南屏山人寧死不從,但後來卻忽然進了後宮……成爲了她與夜煌之間的傳信人!
冷宮悽悽之中,只有南屏山人,也就是鬱淨鍾月餘會來看她一次。她是讀書人,曾用着寫詞作畫的手,爲北堂妖撥去雜亂烏髮,爲她漿洗髒衣。那時候,北堂妖心若冷冰,對她所有好意都不領情,只是一昧的利用,換來最後鬱淨鐘的慘死。
上官寒殺了她。在殺她之前,他還強行要了她!
聽後宮的人在冷宮牆角嚼舌根的時候,北堂妖只能在腦海裡描述那個畫面:夜深濃重,宮內血流成河……
北堂妖再次想起來的時候,頭皮都發麻。只是重生這一世,她太冷靜了,冷靜到如何割開上官寒的血肉,如何讓他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她都想得很明白。
而鬱淨鍾……
這時候的鬱淨鍾還沒有很有名,她是嬈淮河上船舫的唱曲女子,曾經爲生活所迫,卻在一身正氣之下,變成了清冷孤傲的花魁。而後,她自行贖身脫離船舫,來到了東陵國的都城。就在荷風塘裡吟詩作畫,荷風塘的主人無償爲裡面的人提供生活資源。
這就是北堂妖所有對這裡和鬱淨鐘的瞭解,她知道鬱淨鍾在這兒,儘管她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鬱淨鍾。
“雅兒妹妹,這就是南屏山人作的畫。別看只畫的只是普通的山山水水,這幅畫可是得到過夜王爺的讚賞的!”魏無忌見北堂雅也對門口正對的屏風感興趣,忙開口說道。
北堂雅紅脣微張,邊點頭邊思忖道:“夜王爺是如何讚賞的?”
“這……”魏無忌笑得自若,他道:“也不外乎是甚好這一類的詞吧。你也知道,夜王爺雖溫潤如玉,但要得他的讚賞很難。”
北堂雅倒是也聽過這說法,沒有多問,魏無忌眸光一轉,便看到了北堂妖。說實話,他看到她就心煩,更別提北堂妖還跟了過來,但是沒辦法,他說出口的話他從不收回!
“雅兒妹妹,聚會恐怕已經開始了,我們該過去了。”魏無忌輕輕扯了下北堂雅的衣袖,北堂雅會意,立即跟上。
北堂妖還停在原地看着那屏風。南屏山人……她是個女子啊!
“小姐,你還不跟上二小姐?等會跟丟了,二小姐吃虧怎麼辦?”說到底,最瞭解北堂妖的還是錦靈,她知道北堂妖爲何會跟到這來,就是爲了看護北堂雅。這要是北堂雅在北堂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情,北堂妖就失去了跟來的意義。
但是千防萬防,都防不住北堂雅自己作死。北堂妖只希望北堂雅能長點心,別亂來,保重自己!
只可惜這話北堂雅也聽不到,她跟着魏無忌往前走,眸底滿是笑意。北堂妖冷然跟上,穿過古樸迴廊,流水聲淙淙,美妙細碎,恰如上等音符。
夜幕逐漸降臨,燈火照耀四周,連夜色似乎都被照亮了。北堂妖行走在這一片亮光之間,身影孑孓,仿若一人。她輕輕擡眸看來,在橘黃的光耀之下,眉目都有些疏淡模糊。
緩緩勾脣,左手一鬆,銀針墜落,水面上波紋泛開。
水有毒。
北堂妖緩步而行,與魏無忌和北堂雅隔着些許距離,他們說笑的聲音清晰印入她耳簾,她卻只聽見了水滴緩慢墜下的聲響。一滴一滴,輕而易舉地讓她緊張起來。
“小姐,這裡不對勁。”錦靈附脣在北堂妖耳邊說道。
北堂妖自然也發現了,“這裡看似安寧與世無爭,但實際上處處鋒芒畢露,也不知是誰的地盤。”
錦靈蹙眉道:“我也沒聽說過,荷風塘似乎就是這幾年才風行起來的,可卻從未曾聽過荷風塘的主人。”
“當心些就是了,號稱文人雅士嚮往的地方,總不至於危險到哪裡去。”北堂妖邊說邊走着,轉過眼前走廊,仿若豁然開朗,喧鬧之聲此地傳來,入目有人舉杯高談,也有歌舞昇平。
北堂雅目不轉睛地望着眼前那一幕,欣喜極了,喃喃出聲道:“好熱鬧啊!”
魏無忌笑着應道:“是啊。荷風塘的每次小聚都能吸引不少人前來,可是除了臉熟的一些人,其他人想進來都要看請柬的。在下正好來得多了那麼幾回,便也得了無票通行的特權。”
北堂雅聽了,對他甚是崇拜。
北堂妖站在後頭不置一詞,還不知道主人是誰,他怎麼就知道他是有特權的人?
而北堂雅恰好也問了類似的問題:“我之前就聽說過荷風塘了,也不知創辦這麼一個雅緻地方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無忌哥哥,你可知道?”
魏無忌搖頭,說道:“在下也不知。這荷風塘的主人從不露面,但每回小聚,都能請來一些極爲有名的文人雅士,就連南屏山人這種不世出的名人都常駐在此,可見背後的主人有多麼強大了。只可惜,在下也未曾知道他半點消息。”
“的確是可惜!”北堂雅甚是贊同,她也對荷風塘早有耳聞,能在鬧市裡開起這麼一個安靜雅緻的地方,必然是大手筆,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魏兄,你今日可來得有些遲了!要罰酒!”來人不少,是四個男子,打頭一個笑着迎過來,手裡的酒杯都塞到了魏無忌的手裡!
魏無忌灑脫一笑,似有若無地往前一步,擋住了北堂雅。
“我來晚了,的確該罰!”
“痛飲三杯!”
“好!”
男子豪氣凌天,看得北堂雅眼眸發亮。
然而還是有人眼尖地看到了北堂雅,或者說,他們一開始就是奔着北堂妖和北堂雅來的!
“這位……是北堂府的小姐吧?早先在杏圃見過一回北堂小姐,當時北堂小姐的音容笑貌都讓我印象深刻。”
北堂妖聽了這恭維,笑不露齒,端莊賢淑的模樣惹來衆多男子的側目。
“北堂小姐可有用過晚飯?若是沒有,不如前去大廳吃些東西,省的餓着。大廳裡還有不少世家小姐,想必也跟北堂小姐是熟識。”
北堂雅微微頷首,“也好。”
魏無忌在一旁淡然笑着,心裡卻急瘋了,明明是他帶過來的人,結果就被他們給哄騙走了?
“咦?這位姑娘看着眼生,是哪府的?”有人指着北堂妖道。
其實按禮節來說,用手指着人是不禮貌的。但北堂妖的着裝並不花哨,反而樸素乾淨到了極點,在與北堂雅的相比之下,讓人覺得她的地位不高,那個男子才指着北堂妖如此說話。
北堂妖淡聲道:“我是北堂府的人,請你放下手。”
男子聳聳肩,手是放下了,眼神卻鄙視極了。
“原來是北堂府的人,北堂小姐不介紹一下,我還真不知道。不過,你是個丫鬟吧?怎敢這麼對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