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藍素着人和馬車來接北堂妖和北堂策回府。但僕人從後廂房將北堂策帶出來的時候,並未曾看到北堂妖的身影。
“表小姐不知道在哪兒,怎麼辦?”小廝問駕車的沈吉。
沈吉摸着下頜思忖了一會兒,果斷道:“問問官員,總不至於讓表小姐橫空消失了。”
僕人忙回到宴席上去,這兒大多是喝得爛醉的官員,有家室的家裡已經派人來節奏,剩下來的無非也是在感慨春秋:“本官分明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怎的就沒有女子看上本官呢?”
旁的官員睜着醉眼打量他一番,又響亮地打了一個飽嗝,呵出一口酒氣,他笑嘻嘻道:“你就算了吧,皮膚黑,個子矮,還有個大肚子,哪個女子能看得上你?”
那個吹牛的官員紅了臉,道:“你才胡說八道呢!本官如此帥氣,膚黑只因本官不羈,個子矮那是天生,親孃給的怎麼都是好的,至於這大肚子,分明是在下宰相肚裡能撐船,是本官的度量大,這點,誰也不能否認!”
“哈哈哈!”旁的人不遺餘力地嘲笑。
前來詢問北堂妖下落的僕人忽然有點不敢上前,他知道這些大理寺的人都惹不得,尤其還是在他們喝醉酒的時候,說不定會有什麼下場!
“咦?那邊的小子,你在偷看什麼?”雖有人醉了,但醉酒的人也不見得就什麼事情都不知道。
僕人擦了擦腦袋上的汗,慢慢走上前,低聲道:“我是北堂相爺府上的人,奉相爺的命令,前來問問各位大人有沒有看見我家表小姐。”
官員都大笑,個個躺的躺,坐的坐,姿態慵懶隨意,僕人只覺越來越尷尬,腿軟得站都站不穩。
“各位大人……”他硬着頭皮再度開口。
“長軒!”一道清亮的嗓音響起:“你在這兒做什麼?”
僕人立即扭過頭,望着門口出現的清麗身影,頭一回覺得高高在上的表小姐也那麼可親,他急急地跑過去去,對北堂妖道:“表小姐,夫人讓我和沈吉來接您和老爺回家,老爺已經在馬車上了,您也快過去吧。”
北堂妖點了下頭,輕聲道:“走吧。”
她看起來並無異樣,渾身上下都整整齊齊,從內而發的溫婉氣質讓僕人內心都安定下來。
可只有天才知道她方纔經歷過什麼驚心動魄的事情!
她從未想過,夜煌會將她堵在廂房內,逼她給他寫文章!洋洋灑灑幾頁紙,都只是爲了歌頌東陵皇帝的功德!以及吹噓這回城南事件的輕易程度!
北堂妖寫得自己都要吐了,夜煌還說這是給她的懲罰,誰讓她不喝那杯酒。
那時候,她眉心微動,看來,夜煌對於寫文章歌頌東陵皇帝這樣的事情,也很反感!
這麼一想,她寫的速度還快了一些。等到寫完文章之後,夜煌一眼都沒有看她寫的東西,徑直讓她離開。
北堂妖經過宴席門口,偶然往裡面望了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府上的僕人。她隨着長軒走到大理寺門口,夜深的時刻,四周寂靜,沈吉正站在馬車下,見到北堂妖,便是輕輕一怔。
他快速過來,喊道:“表小姐。”
北堂妖早已習慣了這個稱呼,她淡然斂眉,輕聲說道:“回府吧。”
踩着木梯上了馬車,北堂策正在裡面熟睡,高大的身形佔據了裡面的所有位置,北堂妖只能在他身側坐下。所幸藍素早先就給馬車底下都墊好了一層軟墊,她坐在上面,馬車平穩地行進,也不顛簸。
沈吉的嗓音在外面響起:“表小姐,今日的慶功宴,你們可玩的開心?”
北堂妖看得出他努力想討好她,只是沒必要,她從前世到如今,都沒有真正將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一切對她而言都不重要,唯有覆滅上官家纔是她最終宗旨!
“一場酒席而已,老爺已經醉了,我們快些回府。”
沈吉便知趣地不再多言,他應聲加快了馬車速度,卻仍舊使馬車保持平穩。
到了府外,有機靈的丫鬟先去喚了藍素出來。藍素一直等在前廳,聽見了動靜便也很快就站在了門口。
馬車緩緩停穩,北堂妖掀開簾子,露出了一張清秀淡靜的臉。望見藍素,她喊了一聲乾孃,起身下了馬車。
等到將北堂策送進屋內,已是二更時刻。珠兒打了一盆水,藍素素手擰着帕子,細細爲北堂策擦拭着。
“乾孃,我先回房了。”
“等等。”藍素回過頭,喊住了她。
“你乾爹喝這麼多酒,你也不知道勸勸?”藍素淡聲道。
北堂妖微微笑道:“乾孃,乾爹今兒開心,便由着他去吧。”
藍素嘆息道:“你啊,還真是跟妖兒一個性子。她也是這樣,你乾爹回回喝多酒,她都不勸着,只說你乾爹開心就好。”
“乾孃,看開些,乾爹知道分寸,並沒有喝得要吐的跡象,既如此,說明並沒有傷害到身體的根本,您無需擔心。再不濟,還有我這個大夫在,總不會讓乾爹難受的。”
藍素便放鬆了緊皺的眉頭,輕聲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北堂妖應聲退走,行走在通往和風院的古樸長廊上,她一步一步,步伐堅定穩固,就和她的心性一樣,毫無雜質。
因爲夜深的緣故,錦靈被藍素攔下,讓她好好休息,她自己則派了人去接北堂妖。此時此刻,北堂妖也只看到錦靈熟睡的模樣。
“錦靈,最近也是辛苦你了。”
重生這些日子,北堂妖只顧着醫堂和成衣店的事情,極少想到錦靈身上。雖然,她也看得出錦靈在醫堂很開心,但錦靈的未來她也要早作打算。
而且,和夜煌這一次聯手,雖然發現了上官家的陰謀,但並無法傷到他們的根本。城南喬家也爲此惱羞成怒,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才讓東陵國皇帝都甘願冒着亡國的風險包庇他們。
北堂妖還不知道這一切是爲什麼,她只是趁着夜深人靜的時候,執筆將自己前世的記憶都整理了一番。她所知道所瞭解的上官家的密辛,也都寫在紙上了。
望着白紙黑字,北堂妖輕輕籲出一口氣,她緩緩微笑,將一切都放在了心裡。隨後,點燈燒盡這些紙,不留一絲證據。
時日漸進,韓晨的成衣店因爲東陵言這位三公主的“眷顧”,生意越發好了。不少皇親國戚都前來詢問,一時之間,流蘇穗子供不應求。
北堂妖又出了一套新的真絲薄紗繡景裙,裙襬可繡各種山色湖景,做工精細絕美,只出了一套,便有不少人高價拍賣。
然而事情也並非一直這麼順利,魏無忌三天兩頭派人來騷擾,全都被韓晨擋下。而韓晨也終於探明白了,將事情的原委告訴北堂妖的時候,北堂妖竟也沒有震驚。
“原先成衣店的那位掌櫃不是遭人陷害還坐牢了嗎?就是魏無忌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哥做的。他那表哥也是富家子弟,暴斃那日晚上,據說掌櫃的進了他房裡,這才害得掌櫃的坐了牢。不過依我看,那掌櫃的不可能殺人,又是夜王爺出面保的掌櫃的,不至於夜王爺也騙人。”
聽了韓晨後面的嘟囔,北堂妖才終於明白,爲什麼每次聽到身邊人提起夜煌,她心裡都會有些怪異了。
只見她似笑非笑道:“怎麼?你們都對夜王爺的印象很不錯,又沒有真的與他接觸過,怎麼知道他人好不好呢?”
韓晨聞言眸光微閃,他笑道:“小姐,都城內的人都說夜王爺好,那夜王爺也差不到哪裡去。”
“他們都是爲表象所迷惑,夜煌那顛倒衆生的臉,讓你們輕而易舉就信了他。”
韓晨有些無奈,“小姐,人長得好看,是比較容易獲得稱讚的。再者而言,夜王爺在都城內的名聲確實不錯,就算是爲了這名聲,夜王爺想必也不會胡來。”
北堂妖聳肩一笑,沒什麼可說的。
又過了兩日,魏無忌再度席捲衆多丫鬟小廝而來。這一回,韓晨再度負傷,卻被反咬一口,說是韓晨傷人,眼見着鬧到了衙門,韓晨正蹙着眉牽着家寶,門內卻忽而出現一道威嚴的嗓音。
“何事喧譁?”明明是極其清潤好聽的嗓音,卻硬生生被他壓制成了厚重沉穩的嗓音,聽的人都覺得真是暴殄天物。
但人家夜煌樂意!
沒等韓晨開口,就有人忙將一切都說了出來。只是顛倒黑白得厲害,分明是他們動的手,卻說是韓晨動的手,還拉出了傷患。
韓晨氣得冷笑,擡眸望夜煌的時候,卻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夜煌擺了擺手,只道:“來人,將這些鬧事的人抓起來。”
“等等,夜王爺!我們分明是來告狀的!”那些人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衙門的人都押了起來。
望着忽然顛倒的局勢,韓晨一楞過後,便在心底默默地微笑。
敢情夜王爺真是個明事理的人,至少看得分明誰有錯誰沒錯。小姐……一定沒看到夜王爺這一點!要是小姐知道,一定也會對夜王爺改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