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從來沒有見她這麼爲難過,知道她在冥神苦想心疼不已,想要制止,卻又忌憚於父皇的威嚴,只好用目光制止那些蠢蠢欲動忍耐不住的老臣們,儘可能地給沐之秋拖延更多的時間。
大約想了十幾分鍾,沐之秋才睜開眼睛,皺眉問:“皇上可曾聽說過不上賢不見可欲,不貴重難得之貨?”
蕭逸頓時領悟,接口道:“秋兒所說可是《道德經》中的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爲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
“沒錯!就是《道德經》裡的這幾句話!”沐之秋額頭上滲出了些許汗珠,不由感激地看了蕭逸一眼。
說實話這個《道德經》裡面的原話她真的記不起來,一個現代人哪裡會整天咬文嚼字地去背什麼文言文?到底是不是蕭逸說的這些她也搞不清,但想來蕭逸說的總不會有錯,只要不出糗怎麼樣都能圓過去,因爲于濤那時候專門給她解釋過這幾句話的涵義。
腦子裡又把這幾句話過了一遍,這才解釋道:“其實這幾句話的道理很簡單,說白了就是我們要尊崇三大原則,第一是文化原則,第二是經濟原則,第三是政治原則。所謂文化原則,是指不以賢能名利爲上,而要以道立天下,行於大道,使老百姓不會喪失正確標準而盲目亂爭,防止欺下瞞上、弄虛作假、胡說八道。只要堅持以道立天下,以正治國,德才兼備的人才問題就不再是個問題,它們就會象雨後春筍一樣生髮出來。當然,以德爲主絕不是強調個人私德,而是強調天下公德。所謂經濟原則,是指不要看重難得奢侈的奇珍異寶,而要重視日常生活用品的生產,使百姓不會因爲貪慕虛榮和飢寒不足而做盜賊。這便是老子所說‘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爲盜’。所謂政治原則,是指君王,君王既然想要治國平天下,下決心便不能軟弱,執政無力或不當作爲,對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都是有害的,要從嚴治吏,善待百姓。這便是老子所說‘不見可欲,使民不亂’。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治國必先治吏,而且要從嚴治吏。善待百姓,就是要防止地方官員扭曲利用皇上的旨意或者意圖來禍害老百姓,甚至嫁禍給朝廷。當出現官民衝突時,皇上和朝廷也必須以百姓利益爲重,這樣,方可真正做到治國平天下。”
蕭逸不敢相信地看着沐之秋,他知道她博學多識胸懷天下,可是,這番淺顯易懂的道理,人人都讀過,卻是誰也沒有真正往深處想過。這般被她說出來,他竟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方誌清激動得眼睛發亮,這治國必先治吏真是說到他的心坎兒上了,要知道,但凡重大難破的案子,大多和皇親國戚、朝廷官吏,或者豪門世族相關,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真正能實施下去的又有幾人?倘若沐之秋的三大原則能推行下去,何愁靜安王朝不能長治久安一統天下?
方誌清正待張口細問,縮在人羣后面的一名黑鬚大漢卻猛地擠上來將他推至一邊,脫口問道:“沐大小姐?那麼我靜安王朝戍守屯邊可有良策?”
沐之秋莫名其妙地看向此人,這個人她先前也注意到了,這是現在勤政殿內除了皇帝蕭震天和靖王爺蕭逸之外,唯一一個在勤政殿內頭髮鬍子沒有白的人。先前他好像根本就不關心勤政殿內發生的事情,即便“保薦書”被傳閱的時候,這個人也始終黑着一張臉愛理不理地站在最後面,一直垂着頭,要不是站着,沐之秋都以爲他在打瞌睡。
現在他跑到前面來,沐之秋纔看清這人的長相,這人看上去大概四十多歲,和爹爹的年紀差不多,但爹爹看上去卻像個六十歲的垂垂老者,他卻是個精神抖擻的壯年,尤其是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和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個常年習武,或者帶兵打仗的人。
“請問這位大人是?”沐之秋試探性地問。
黑髯大漢一疊聲地說:“下官乃兵部尚書黃毅,沐大小姐快說快說!”
怎麼突然冒出來個急不可耐的炮筒子?這蕭震天可真會用人,刑部放上方誌清這樣兩袖清風身形端正的人管理,兵部就放一個黃毅這種見人就發炮心直口快的彪形大漢。這也算有形有色,用人得當吧?
沐之秋對這個叫黃毅的還沒什麼印象,也不知道是支持派還是反對派,便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道:“民女失禮了,還請黃大人見諒。”
“好說好說!沐大小姐對什麼兵法有獨到見解,只管說與我,下官定洗耳恭聽。”
呵呵!此人有點意思,把她當成新華大詞典了,“黃大人擡舉民女了,民女只是一介女流,哪裡知道什麼兵法,除了孫子兵法與三十六計之外,其他的還當真不太懂。”
“能知道孫子兵法與三十六計便不是凡人了,沐大小姐莫要謙虛,我靜安王朝眼下雖是太平盛世,但太平日子過久了,士兵也漸漸懶散不如從前,下官就怕一旦發生戰事,我朝將會吃大虧。”
這話倒是不假,和平年代,人們最容易疏忽的就是國防,士兵長期不上戰場,就會變得軟弱懶惰,一旦真的發生戰事,後果將不堪設想。黃毅能想到這些,也並非碌碌無爲之輩。
不過沐之秋在兵法上確實沒有太多的研究,她又不是萬能的人,什麼都會,什麼都知道。正要推拒,腦子裡猛地閃過一位偉人,便拍手道:“有了!”
沐之秋非常崇拜**,因爲崇拜**,所以愛屋及烏,不管是**的詩詞、字,還是**的戰術,都知道一些。其實在二十一世紀,你隨便找個中國人問一問,就算是沒文化的大老粗,也沒有不知道**的,人人都能關於游擊戰說出個一二三來。
痛痛快快地說:“既然孫子兵法與三十六計黃大人都知曉,那民女便說點大人不知道的吧!如若有用,黃大人不必謝我,若無用,黃大人只當聽着解解悶,不要怪我纔好。”
黃毅被沐之秋說得抓耳撓腮,恨不得直接將她的腦子挖出來灌進自己的腦袋裡,哪裡還顧得上這許多客套話,要不是蕭逸在面前攔着,他幾乎要衝上前直接將沐之秋拎回自己府上去了。
下意識地望了望蕭逸,他倒是鎮定,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憂,只是,一雙晶亮的眸子裡卻帶着驕傲。呵!他倒一點也不替自己擔心,真的把她當成變形金剛了。
這次連想都沒想,沐之秋張口就說:“古人云,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以在階級社會中,戰爭是不可避免的。不過戰爭是有規律的,戰爭規律也是可以認識的。放眼四海內外,我靜安王朝已經稱霸中原多年,周邊國家當然虎視眈眈,誰都欲分享一口肥肉,所以黃大人的擔憂真可謂未雨綢繆謀略深遠。依民女看,眼下雖無戰事,我靜安王朝也不可掉以輕心,邊關仍要重防,而重防抵禦的首要任務便是建設軍隊。沒有過硬的軍隊,便沒有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那麼怎樣建設一支無往不勝的過硬軍隊呢?民女以爲人心是關鍵。倘若能夠在軍隊中推行官兵一致、軍民一致、瓦解敵軍的思想原則,嚴格自覺地遵守並執行紀律,實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政策,就能建立一支權力集中人心穩固的高素質軍隊。有了官兵一致、軍民一致、廣言納諫的民主政策,便能收集到許多有價值的情報消息,這樣在行軍打仗中,我們就可以有更多的戰略戰術靈活運用。比如,以少戰多時,可以使用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游擊戰。勢均力敵時,可以採取積極防禦,誘敵深入,集中兵力,打運動戰、速決戰、殲滅戰和口袋戰等戰術。遇到比我靜安王朝強大數倍甚至百倍的敵人則不宜硬碰硬,可結合運用持久戰,主動、靈活、有計劃地執行戰略的內線持久防禦戰和戰役戰鬥的外線速決進攻戰。如此根據戰事靈活運用戰術,再將三十六計揉入其中,必能克敵制勝,處於不敗之地。”
“妙極,妙極!好一個游擊戰、殲滅戰和持久戰。”蕭震天啪啪拍掌,“果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黃愛卿可服輸?”
黃毅呵呵笑道:“皇上說笑了,微臣早就服了,枉我帶兵打仗二十多年,竟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娃知道的多,慚愧啊!”
其他老臣也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一時間吹噓之詞比比皆是,幾乎要把沐之秋捧到天上去。
衆老臣此時也顧不得彈劾沐之秋,誰在官場上沒有個跨不過去的坎兒?這沐之秋簡直就是三國諸葛下凡,當下便一個個搶上前提問題。
那黃毅才感嘆完,一轉眼就被擠到了人羣外面,着急下又撥開其他老臣邊往裡擠邊大聲喊道:“沐大小姐,您剛纔說的下官沒完全記住,沐大小姐能否再重複一遍?下官想把它記錄下來,帶回府去仔細參詳?”
已擠到御案邊上,黃毅索性直接取了先前沐之秋沒用完的筆和宣紙,直接鋪在身邊一位老臣的背上便擺出架勢準備記錄。
蕭逸的臉早都陰沉下來了,其他人沒發現,他可早就留意到了,秋兒此時用手微扶着後脖頸,臉色發白,腳下漂浮,不用想都知道她今日太過耗神耗力,頸椎病又犯了。他只想着趕緊抱她回去好好給她按摩讓她休息,偏偏這些老臣們跟蒼蠅似的緊盯着秋兒不放。尤其是這黃毅最沒眼色,問了一遍居然還要讓秋兒再複述一遍。
因此黃毅的話音剛落,蕭逸就不悅地說:“帶兵打仗乃邊關將士的職責,至於如何調度更是兵部不可推卸的責任,黃大人如今全都壓在秋兒身上,是想累死本王的王妃嗎?”
說話間,蕭逸已經推開衆人,蠻橫地將沐之秋攬在了懷裡,其關心疼愛之意溢於言表。
衆人瞠目結舌,素來以冷靜殘忍著稱的靖王爺會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兒說出這種話,而且,這個理由是不是太過荒唐了?
蕭震天本來也十分興奮,被蕭逸猛地打斷,臉上的表情定格在尷尬上變了好幾變,最終才調整出一個不怒不喜的表情。剛要開口,便聽勤政殿外有人高喝道:“何人敢刁難哀家的救命恩人?一大羣鬍子花白的老頭子這麼吵吵嚷嚷地想要懲治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你們倒是害臊不害臊?是不是連哀家這把老骨頭一起拿去才滿意啊?”
門砰地被推開,太后鐵青的臉出現在門口,身邊一左一右跟着八皇子蕭良和九皇子蕭楠。
太后尚未來得及再開口,蕭楠已喊出來:“三嫂?三哥趕上了沒有?父皇有沒有爲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