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秋的淚水滾滾而下,她確實不知道雲清對她的感情如此深厚,倘若雲清早蕭逸一步向她表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會不會愛上雲清。像雲清這樣美好的男子,是個女人都會愛吧?便是初時不愛,天長日久也定會愛上。她沐之秋是個人,不是石頭,即便是塊石頭,遇到雲清這樣的男子,怕也早已被捂熱了。
只可惜,她先遇到的是蕭逸,只可惜,雲清的溫柔與呵護太含蓄,對感情後知後覺如她,只能早一步墜入了蕭逸霸道的愛情網裡。
所以此生,她和雲清,註定無緣。
雲清?對不起,沐之秋此生,註定要負你。便是來世,沐之秋也已許給蕭逸。倘若真的有來世,沐之秋只求,永遠不要再遇到你。
老頑童捶胸頓足道:“這個傻小子,哪裡像爲師的外孫?竟是這般窩囊。喜歡都不知道去搶,活該他一輩子娶不到娘子,真真連蕭震天都不如。”
話雖如此,但老頑童的聲音裡哪裡有半點恨鐵不成鋼的味道,分明滿滿的皆是欣慰與自豪。
這個口是心非的小老頭,沐之秋不由勾脣一笑。才被雲清帶來的愁緒,竟莫名其妙地煙消雲散。
但見始終無法觸動上官雲清,蕭震天不由惱羞成怒:“朕告訴你,這皇位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倘若這皇位你要,朕便罷了,倘若你堅決不要,那就休怪朕對沐之秋下手狠毒!”
“不要啊!”上官雲清心中的銅牆鐵壁終於潰成一片:“皇上?父皇?您不要傷害之秋,不要傷害她。隨便您讓我做什麼,只要不是傷害之秋和蕭逸,我都聽您的。若是,若是這般您還不放過他們,那上官雲清只有以死明志!”
“你!孽子,孽子!你當真是要氣死朕!”蕭震天終於老淚縱橫道:“你當爲父我就是那麼狠心歹毒之人嗎?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再怎麼說逸兒也是我的兒子,我如何就願意加害於他?可是,雲清啊?你想過沒有,你可以爲了沐之秋不傷害逸兒,甚至屈尊紆貴地去給他當謀士。可是他也會爲了沐之秋不殺你嗎?這世上終究紙包不住火,遲早有一日你與我的關係會被人窺破,到那時,你便是逸兒登上皇位最大的阻力,以逸兒的性子,他豈會給你留下生路?爲父就算再狡猾,再工於心計,也不希望你們兄弟爭鬥手足相殘,然,生在皇家,便是你不願意,卻也無可奈何。當年你孃親便是不願忍受後宮的爾虞我詐,苦苦央求我留她和你在‘百花谷’,甚至許諾,只要能讓你們母子平平靜靜地生活,她可以一輩子保守住你的身世秘密。然,結果怎麼樣?便是我想留給你們一塊世外桃源,別人也不允許啊?若是當初你孃親聽我的話,入了後宮爲妃,雖然會失去不少自由與快樂,但至少能保住性命,如何會像現在這樣,弄得我與她陰陽兩隔,便是死了,都無法葬在一起。所以,雲清啊!生在皇家,想要保住性命,你只能先下手,只能早逸兒一步下手。當初,我蕭氏先祖蕭驚鴻若不是先下手爲強,這靜安天下哪裡會是他的?指不定他早就被他那個狂妄自大的義兄殺害了呀!”
沐之秋實在沒想到蕭震天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便是老頑童也同樣沒料到。二人不由對視一眼,眸中均閃過一絲不忍。
沒錯,當年老頑童的女兒,雲清和蕭鈴兒的母親,便是終生不出“百花谷”,便是斬斷情絲再嫁,最終依然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除非你這輩子都不要和皇室皇權沾上關係,否則,想要脫身,便是到了陰曹地府,你也等不到那一天。
從呱呱墜地的第一天開始,雲清和蕭逸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他們成不了朋友,更成不了兄弟,他們只能做敵人,你不殺他,他就要殺你。你們倆如果不相互殘殺,那便會有更多的人來殺你們。
如果撇開蕭逸和雲清的關係,只從歷史的角度上來看,蕭震天的所作所爲並沒有錯,他甚至是個溫厚純善的皇帝,是個有情有義的丈夫,是一個爲了護犢,一個爲了自己的愛情,爲了將與他心愛女子生下的孩子送上權利巔峰,連命都可以不要的父親。這樣的男人無疑是個好人,他的每一句話都感人肺腑,每一段經歷都是一部血淚史,都是身在皇家的無可奈何。
不管對誰來說,這都是個禁錮,蕭震天打不破,老頑童打不破,蕭逸和雲清亦打不破。
然,這只是傳統的、專屬於靜安王朝皇室的禁錮,只是封建社會留下的詬病而已。到了她沐之秋手中,即便是逆天而行,她也要將這種畸形的現狀扭過來。
規勸良久,但見上官雲清意志堅定,蕭震天無奈,只好悻悻地放他出去。
待他父子二人離開,沐之秋才輕聲道:“師父?其實,我知道您的外孫女,也就是雲清妹妹的下落,她就在……”
“不可說!”老頑童輕拍她的頭,打斷沐之秋道:“她很好,無需帶出來惹是生非!”
微微一愣,沐之秋心頭頓時涌起感動。
老頑童是何等聰明之人,豈能不知被蕭震天藏在悔心宮中的七公主蕭鈴兒就是他的外孫女?
只是,“生死門”那樣的地方是不適合蕭鈴兒居住的,倘若將蕭鈴兒帶離悔心宮,那麼,除了將蕭鈴兒留在雲清的國醫府,便只剩下寄養在靖王府了。
然,不管是國醫府還是靖王府,顯然都不是蕭鈴兒最好的藏身之地。先不說蕭震天是否會輕易捨棄蕭鈴兒這顆棋子,便是舍了不用,讓蕭鈴兒留在距離蕭逸這麼近的地方也是極其不明智的。尤其是今晚,在親眼看見了蕭鈴兒對蕭逸的一往情深之後,沐之秋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蕭鈴兒。
可是,蕭鈴兒不是沐之冬,更不是裳雲,她是老頑童的親外孫女,是雲清同母異父的親妹妹,她沐之秋即便再不喜蕭鈴兒,再厭惡蕭鈴兒,也得傾力相互。
不管是老頑童還是雲清,只要他們稍微流露出一點點需要她和蕭逸幫忙的意思,便是再難,沐之秋和蕭逸也得相助。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一旦蕭鈴兒入府,只怕這輩子都無法再將她從蕭逸身邊攆走了。
那般,沐之秋只能打掉牙齒和血吞地隱忍,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便是用腳趾頭去想也能想到大概。以沐之秋的性子,如何能忍得了?所以狗血劇的結局基本上是註定的,那就是最後她和蕭逸分道揚鑣。
沐之秋不是對蕭鈴兒的身世沒有察覺,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一直不想將這層窗紙捅破,因爲這是她心底的一塊硬傷。今日雲清的身世揭曉,蕭鈴兒便蓋不住了。倘若老頑童半瘋半傻地順水推舟,她當真無法拒絕。
然,老頑童明明知道一切,卻寧可裝糊塗,也要先互助她。若論親疏,蕭鈴兒纔是老頑童真正的外孫女,可是老頑童對她這個徒弟的喜愛程度,卻遠遠超過了蕭鈴兒,親爹爹也不過如此吧?
鼻子發酸,實在沒忍住,將頭扎進老頑童的懷裡,雙手已輕輕抱住了老頑童的腰:“老爹!謝謝你!將來,秋兒給你養老送終!”
老頑童愣了愣,這才輕笑着將她環入懷中:“傻徒兒,你且記住,不管是爲師還是雲清,我們都希望你幸福!”
沒錯,還有云清,蕭鈴兒的事情雲清豈能毫無察覺?
雲清哦!你的情意,沐之秋只能來生再報了。
夜色如墨,霞帔宮外,一道飄忽不定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轉瞬即逝,值夜的羽林軍們只覺眼前陰風陣陣,風沙過去後,四周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靜。
這宮裡以前,到晚上纔是真正異彩紛呈的時刻,各宮妃嬪們載歌載舞花枝招展,百花爭豔。人人都用盡所有手段吸引皇上的注意力,人人都削尖腦袋往權利的頂峰攀登。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宮裡的氣氛變了,只要天一黑,宮裡就跟墳穴一般死氣沉沉,毫無半點聲響,就連一隻野貓竄過,都能突然嚇人一跳。
尤其是這霞帔宮,自先皇后獲罪被處死之後,這裡就顯得陰氣沉沉。後來,一把無名大火又將大皇子燒死在了霞帔宮內,便是大白日,這霞帔宮中也總是鬼影重重,除了他們這些負責宮中安全巡視的羽林軍和御林軍外,哪裡還有人敢來?
眼下,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股莫名的死氣裡,霞帔宮更像大墳穴中的一口棺材,無端叫人脊背升起涼氣。
頭領搖搖頭,微嘆一聲,遂帶着隊伍走遠了。
他們離去之後,濃郁的黑暗中才閃出一個身影。
刀子般的視線綻放着歹毒陰狠的光芒,恨恨地遙望靖王府的方向,臉上粗糙的人皮面具只剩下一半,露出的半邊面頰妖一般奪人魂魄,與那雙亮得出奇的眼睛帶着同樣致命的殺傷力。只可惜,那面頰上的一塊皮肉被削去,鮮血淋漓,無端給這張妖孽的臉增添了陰森的鬼氣。
今晚他當真是在小陰溝裡翻了船,一直被他捏在手心裡,毫無抵抗能力的玩偶突然發飆,居然反咬他一口,這一口,好毒、好狠、好準。
饒是他將所有的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上,饒是他佈下了這場迷宮般步步驚心的棋局,他也料不到臥槽馬會飛過楚河漢界變成吃人的狼。
果真好算計,何曾聽說過棋子活過來反控下棋之人的?當真是顆殺人於無形之間的棋子,一顆讓人捉摸不定,捨不得丟,捨不得棄,卻又不能任之不理超級麻煩的棋。
腦海中不由自主再次浮現出熟悉的絕世容顏,明明溫柔如水嬌俏萬千,偏偏要瞪圓杏子眼衝他怒喝:“小殤,你也配?”繼而,這張絕美的臉一閃,容顏不變,身子卻已成了大腹便便奸詐狡猾的小婦人。面色淡然,看似親和,卻帶着冷徹心扉的敵意,櫻脣輕啓:“精神病,你特麼也配?”
同樣的臉,不同的人,亦是不同的心,說出來的卻是同樣傷人的話。
脣角一勾,露出個魅惑人心的笑容,只是,不經意間露出的白牙被月光映襯,卻像吸血鬼一般令人膽戰心驚。
背後被“生死門”門主偷襲的那一掌雖不至於要了他的命,但卻讓他大傷元氣。之後又不慎踏入火藥陣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即便強大如他,也有了幾分喪家犬的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