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夜襲準時來喚蕭逸和沐之秋,彼時沐之秋剛醒,蕭逸正在幫她穿鞋襪。看着自家王爺單膝着地如同貼身小廝般給王妃穿鞋,夜襲忙不迭地轉身往回走,才邁出兩步便被沐之秋喚住。
夜襲上前行禮道:“稟王爺王妃,準備好了!”
“逍遙樓的老鴇和打手們可都控制住了?”蕭逸眼皮都沒擡一下,依然專心致志地給沐之秋穿鞋。
“控制住了,平日裡他們再橫,也不敢和衙門作對,更何況還有虎賁軍。”
“那就好!”扶起寶貝娘子,替她將額前碎髮捋至而後,蕭逸柔聲問:“秋兒要不要再歇歇喝兩口茶?”
“不用,我們過去吧!”
才走入花廳一席人便圍了上來,各個面帶興奮。沐之秋衝大夥兒點頭示意,紅顏四醉、醫童們和天下食府便各就各位,只有白簡之、錢多寶、老鴇、冬果、夜襲和沐雨、沐雷隨她和蕭逸向大門口走去。
這個時代開門營業不像二十一世紀要燃放鞭炮,火藥尚未普及所以更多的是敲鑼打鼓。可是逍遙樓的開張卻與衆不同,火紅的鞭炮一陣噼裡啪啦的炸響後,緊接着纔是熱鬧非凡的敲打聲。
戌時天正將黑不黑,尚不到平日裡逍遙樓開門營業的時點,突然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和吹打聲,立時將過路的行人全都吸引了來。
待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逍遙樓的大門上才緩緩升起了十餘盞大紅燈籠,大門和幽暗的街道一下子被照得亮如白晝。
只見逍遙樓的大門前已搭建好了一個臨時的大舞臺,舞臺全部用紅毯鋪就,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卻將舞臺後側遮住,讓人不由遐想聯翩,紛紛猜測幕布之後隱藏着什麼。
便在人們七嘴八舌議論之時,所有的吹拉彈唱聲全部消失。突然,一道高昂空靈的樂聲響起,如同一道閃電直指蒼穹,讓人情不自禁地閉上了嘴巴。
樂曲聲越來越歡快高昂,竟像是過年一般喜慶,彷彿天籟之音讓人忍不住就沉醉其中,竟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該幹什麼。
沐之秋仰頭看看身側的蕭逸,但見蕭逸眸光暗沉,看不出絲毫情緒,不由笑道:“你怎麼如此嚴肅?難道聽見這般令人歡快的曲調,你不開心嗎?”
“開心!”
“唔!我怎麼沒有瞧出來你開心?”
“爲夫當然開心,瀟湘公子荊文遠當真了不得,竟能將好端端的一曲《鳳求凰》彈奏得如此歡快,平白讓爲夫想起你我在瑤池仙境的洞房之夜。”
瑤池仙境?是指凌霞殿的大浴池嗎?蕭逸的聯想力當真豐富。
可是她怎麼沒聽出來這是《鳳求凰》?蕭逸平時在府裡常常會給她彈奏《鳳求凰》,沐之秋隱約記得蕭逸彈奏的好像和荊文遠彈奏的不太一樣。不過轉念想想也是,到底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且又不通樂理,平時聽個曲子也只是聽個熱鬧,或許這是《鳳求凰》的其他彈奏法也未嘗可知?
隨意掃一眼身側跟隨的其他人,卻正瞧見白簡之捂嘴偷笑。與她的目光相遇,白簡之趕緊隱去笑容,只是眸中的笑意卻是怎樣都遮掩不去。
心中頓生疑惑,沐之秋皺眉問道:“白老闆可是聽了這曲《鳳求凰》太高興了?”
“咳咳!高興,高興,靖王爺說是《鳳求凰》就是《鳳求凰》!”
這是把她當傻瓜呢?就算她不通樂理,也能品出白簡之話中的深意好不好?
伸手在蕭逸腰間一掐,低聲問:“荊文遠彈奏的當真是《鳳求凰》?”
冰冷的目光淡掃白簡之一眼,蕭逸道:“當然,爲夫豈會騙你?”
夜襲臉上的肌肉不由抽搐兩下,呵呵,王妃什麼都好,什麼都厲害,就是不通樂理,當日在金殿之上能勝出香香公主,不過憑藉先聲奪人投機取巧,若要比真本事,恐怕一上臺就得露陷。
蕭逸雖說得信誓旦旦,沐之秋卻不相信,她又不傻,但見白簡之、夜襲、冬果和錢多寶臉上的表情十分奇怪,便是老鴇也像是拼命在隱忍,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饒過蕭逸,沐之秋突然岔開話題笑道:“媽媽,這曲子您聽着如何?瀟湘公子荊文遠的琴技當真了得,本王妃聽着都替您高興,這可不是替您逍遙樓招來了一支金鳳凰嗎?”
老鴇今日連驚帶嚇忽喜忽憂,生怕說錯話引來殺身之禍,此時聽到靖王妃轉移話題向她道喜,當下鬆了口氣脫口道:“瀟湘公子哪裡是王妃替奴家招來的金鳳凰,便聽這曲《百鳥朝鳳》也知瀟湘公子此曲乃是專門獻給靖王妃的。”
老鴇是何等人,話才說出口便意識到自己上當了,正所謂千防萬防最終還是防不勝防,靖王妃哪裡是個小姑娘,分明比她這個混跡於銷金窟大半生的老婆子還要刁鑽,額頭上立時冒出一層冷汗,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啊?原來是《百鳥朝鳳》啊!”沐之秋陰陽怪氣地念道,目光已挑釁地望向蕭逸。
然而她着實太高估蕭逸的臉皮了,只見蕭逸面不紅氣不喘地看了看嚇得面如土色的老鴇,朗聲道:“本王說是《鳳求凰》就是《鳳求凰》,能讓爲夫想起與秋兒大婚之夜的曲子不是《鳳求凰》還有什麼?”
好麼,這廝當真霸道,明明人家彈奏的是《百鳥朝鳳》他也能硬給別人改了。
臺上的荊文遠到底不同凡響,一曲未了便有人聽出他的琴音,大聲嚷道:“瀟湘公子!這是瀟湘公子的琴音啊!逍遙樓竟請到了紅顏四醉中的瀟湘公子荊文遠!”
話音才落,已有兩名小廝上前將幕布緩緩拉開,只見荊文遠眉目含春十指翩飛,如同月中仙子般懸坐在半空中,背景竟是一輪明月。乍一眼望去,竟像是月宮仙子在雲霧中彈奏,端得讓人豔慕驚歎。
儘管這舞臺效果是沐之秋一早就做好的方案,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舞臺效果佈置成這樣,可見,荊文遠的瀟湘公子名號不是白來的。
不由讚道:“荊文遠果然不愧爲瀟湘公子,端得是個精緻灑脫之人!”
“精緻灑脫?無事彈奏什麼《百鳥朝鳳》?這般俗不可耐的曲子只有父皇那些妃嬪才喜歡,秋兒乃是世外高人,只喜歡爲夫彈奏的《鳳求凰》!”
沐之秋的額頭上頓時滑下三根黑線,靖王爺?現在是大庭廣衆的場合,您就不能把您的醋勁兒收一收?噢!千萬別把您給淹死了。
但見荊文遠的目光望過來,沐之秋不露痕跡地衝他點了點頭。荊文遠眼睛一亮,微微頜首,脣角已漾開一抹迷人的笑容,“諸位京城的父老鄉親,今日,瀟湘公子荊文遠來到貴方寶地,哪位有興趣高歌一曲,荊文遠可在月宮爲他伴奏助興?”
衆目睽睽之下登臺獻唱,這乃是戲子歌妓纔會做的事情,然,能讓瀟湘公子伴奏助興,這是多少風流之士夢寐以求的事情啊?臺下登時亂起來。
到底是冒天下大不韙的事情,便是議論觀望的人再多,也無人敢去嘗試,沐之秋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投向了錢多寶。
錢多寶再腌臢不堪也是朝廷命官,雖明白靖王妃的意思,實在缺乏上臺丟人現眼的勇氣。本想裝死,怎奈靖王妃的目光才望過來,靖王爺的視線也追隨而來。他本就懼怕靖王爺,只好硬着頭皮道:“我來!”
才說完,身子已凌空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剛好落在荊文遠的琴案之下。
沐之秋愣了愣,才意識到方纔有人在身後推了錢多寶一把。話說,做這種事能深藏不露的,除了自家夫君和他的冷麪侍衛還能有誰?
沐之秋無奈地搖頭輕笑,低聲道:“夜襲,你這般是想嚇死錢大人嗎?”
“屬下自有分寸,錢大人不會受傷!”
嘿!這個愣頭青。
“夜襲?今日之法雖好,但只此一次,倘若再有下回,你和冬果都不用留在我身邊兒了,我不喜歡以自己爲代價的苦肉計。”
夜襲愣了愣才意識到王妃在說什麼,纔要解釋,冬果已上前一步道:“王妃,今日之事不怪夜襲,是我的主意。我與荊文遠等人周旋了數月,他們雖對王妃的提議很感興趣,卻個個心懷叵測比泥鰍還要滑,我和夜襲怕他們今日來到靖王府不懂規矩,所以,所以就……”
“所以你就讓夜襲扮演了一次冤大頭故意被荊文遠等人戲耍,然後藉機將他們綁回靖王府來唱一出雙簧收服他們?”面上笑容已斂,沐之秋眸色冷然道:“法子不錯,然,冬果,做人要有底線,便是算計荊文遠等人,你也不該利用夜襲。今日,若不是夜襲捨身救你,我定會讓你嚐嚐什麼是出賣愛人的惡果,此時我不追究,若還有下回,你便離開靖王府吧,我不要無情無義的屬下!”
“諾!”冬果輕聲應道,面上卻浮現出一絲羞愧。
她確實想得不周到,王妃平素最精於算計,可是,王妃算盡天下人,卻從不算計身邊最親近的人,尤其從不算計王爺。她冬果不過是東施效顰,只學得王妃三成皮毛,王妃的忠誠、大氣和光明磊落,卻是她這輩子都學不完的。
但見冬果面色黯然,夜襲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額頭上的紗布,脣角微微一咧,下一秒,已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冬果的手。
便在夜襲握住冬果的同時,蕭逸的手也握住了自家娘子的手。
秋兒的心,他一直都懂,可每回遇到這樣的時候,他都會被感動得熱血澎湃。他的小女人就是這麼軸,認定了他是至親至愛,永遠都不會背叛,便是有益的算計,她也不會施展在他身上。她自己如此,也要求冬果他們如此,他的小女人究竟太橫還是太博愛?只是,有卿身側相伴,此生何求?
這邊說着話,臺上卻已開唱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蕭逸方纔的影響,這次荊文遠彈奏的曲子卻真的變成了《鳳求凰》。
要說在逍遙樓這種地方演奏這首曲子當真應景,難能可貴的是錢多寶這廝卻有一副金嗓子,不過才唱了幾句,沐之秋已經忍不住帶頭鼓起掌來。她一鼓掌,便有人跟着鼓掌,不多時,四周已掌聲不斷,喝彩聲不絕於耳。
蕭逸眸中暗閃鋒芒,問道:“秋兒說的琴院便是這般讓客人自彈自唱?”
“沒錯,客人想自己彈唱也行,想只唱不彈也行,便是聽別人彈唱亦可,我管這種互動娛樂的方式爲卡拉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