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坦坦蕩蕩,乾淨利索,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直接把沐之秋先前的話推翻了不說,連帶着將責任也都攬走了。
還沒等村民們從驚愕中緩過神來,蕭逸又朗聲道:“本王此生上跪天、下跪地,除了父皇,再不跪任何人,今日本王便在此當衆請罪,爾等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話音剛落,蕭逸便單膝着地跪在了村民們的面前。不過他雖然是跪着的,卻昂首挺胸,那氣勢哪裡是在賠罪,看在沐之秋的眼睛裡倒比興師問罪還要霸氣幾分。
氣氛立即凝固了,靖王爺蕭逸的狂傲在靜安王朝是出了名的,這個冷麪王爺處事果決心狠手辣,面對這樣的情形只怕大手一揮便直接將百十號村民全都坑殺了。如今他卻在衆目睽睽之下給“死亡村”的百姓們下跪,所有的人都被他驚呆了。
“三哥?”蕭良飛身撲過來,又不敢攙扶蕭逸起來,只好低聲哀求道:“三哥快起來,你怎可以給他們下跪?”
“如何不可?”蕭逸面色表情未變,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樣,聲音裡卻透着十足的霸氣,彈指間便能令天地失色,“黎民百姓乃我靜安王朝的衣食父母,本王跪了又當如何?”
“蕭逸?”沐之秋也很吃驚,雖說蕭逸的表情不太像是在賠罪,但能做到這種地步,他必定做過強烈的心理鬥爭。
話還沒說完,便被蕭逸強硬地打斷了:“村長雖好壞不分,卻也並非妖言惑衆,本王不會追究他。今日本王授爾等便宜行事之權,你們但有認定本王罪無可赦的,儘管找本王報仇,刀劍皆可,本王概不還手。但本王有言在先,本王從不信什麼轉世輪迴,今日之仇,此時不報,便算一筆勾銷,倘若日後還有人糾纏於此,本王不用他死,便能讓他嚐到何爲生死輪迴!”
立時響起一片抽氣聲,繼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連沐之秋都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寒意。
這蕭逸變臉也太快了吧?先前他用真氣托起她和上官雲清,當衆跪下請罪,沐之秋還對他充滿了感激,誰知兩句話不到,蕭逸就把她好不容易圓下的謊言一併攬了過去讓她前功盡棄。現在更好,說是謝罪,他哪有一點謝罪的樣子,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恐嚇。
不相信轉世輪迴,卻讓人活着嘗試生死輪迴,這種話也只有蕭逸才能說得出來吧?
都說這世上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臉的。沐之秋今兒個算真正見識了,蕭逸就是個既橫,又不要命,還不要臉的主兒。掘了人家的祖墳還理直氣壯的恐嚇,這廝要在二十一世紀不是個官二代的紈絝子弟,就是個黑社會老大,總之,絕對是個強大到能掌控一切的壞鳥。
不過倒也奇了,先前上官雲清苦口婆心,沐之秋坑蒙拐騙都沒弄死心的村民們此時一下子就消停了。尤其是那個剛纔還上躥下跳的村長,竟被蕭逸的話嚇得面無人色,渾身篩糠般發抖,哪裡還有半點剛纔的狂傲自負。
沐之秋先前還以爲這村長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現在見他這幅模樣,頓時多了幾分厭惡和鄙視。他定是看出蕭逸會幫她,所以才故意出來刁難的吧?
心頭猛地一震,京城內確實有不少人知道自己和蕭逸的婚約,但“死亡村”已封閉多年,這村長是如何知道她和蕭逸的關係的?
纔要出口相問,卻聽蕭逸冷聲道:“看來爾等都原諒本王了,那本王就受之不恭了。”
話還沒說完,人已經站了起來,哪裡有半點謙恭道歉的樣子,分明就還是那副眼睛鼻子都朝天的拽模樣。
被蕭逸的樣子一激,沐之秋便把村長的事情忘了,不滿地瞪了蕭逸一眼,便要去攙扶月月奶奶。
哪知蕭逸突然又說:“諸位的恩情,本王沒齒難忘,所以,傳本王令下,‘死亡村’無論男女老幼,每人賞銀二百兩,聊表本王此番唐突冒失的歉意。另外,明日,本王將親赴後山谷懸崖之巔,立碑賜名‘福壽崖’,準‘死亡村’村民世世代代安葬在此!”
要知道在古代天子聖人一言九鼎,蕭逸雖說不是皇帝,但卻是百姓心目中早已認可的下一代天子,他金口玉言說哪裡是風水寶地,那裡就一定能變成風水寶地。因此蕭逸此言一出,登時有村民忍不住歡呼起來:“靖王爺千歲千千歲!”
那村長倒是個見風使舵的主兒,眼見着蕭逸恐嚇利誘恩威並施,就這麼幾句話便四兩撥千斤地將挖墳遷葬掘屍焚燒的大罪掩蓋過去了,竟帶頭歡呼起來,那模樣兒很難讓人聯想到方纔他還咄咄逼人,想要置沐之秋於死地。
終於安撫好村民們,讓蕭良將大夥送回去,沐之秋、蕭逸和上官雲清回到葬崗子上繼續監督虎賁軍焚屍。
想起剛纔的事,沐之秋心有餘悸,不由怨道:“蕭逸?你逞什麼個人英雄?我費了那麼大的勁兒圓的謊話,你三言兩語就給我戳穿了,你要我以後怎麼面對村民們?”
本想着蕭逸會解釋兩句,沒想到他卻眉頭一擰,冷哼道:“如若以後再敢胡亂立誓,本王連你一塊斬!”說完看也不看沐之秋,便繞到前方指揮虎賁軍焚屍去了。
沐之秋碰了個冷釘子,悻悻地瞪着蕭逸的背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廝當真氣死人不償命,難不成自己犯賤喜歡賭咒發誓地詛咒自己?那不是形勢所逼,沒辦法的事兒麼?
不由嘀咕道:“才說不相信轉世輪迴,現在就這麼拽,誰怕啊?”
“之秋?”
轉頭正對上上官雲清清澈通透的眸子,立面帶着微微的不滿和責備,沐之秋有些失神,好像自己的反應確實大了點。
上官雲清見她發愣,輕嘆道:“靖王爺不信鬼神,自然不怕輪迴報應,但他卻怕你遭報應,你當領情纔是。”
是這樣麼?那個面部肌肉僵死男居然會擔心她?誰信啊?
“他哪裡是擔心我,明明就是法西斯的做法,強制性地讓村民們接受。哼!朝廷的銀子就這麼被他拿來隨便送人,當真是個敗家子!”
“王妃這話可冤枉我們王爺了!”有個虎賁軍的兵士剛好路過,聽見沐之秋的話不由插嘴道:“這次遷墳的安置銀兩我們王爺絕不會向皇上要,他定會從自己的名下出。”
“啊?”看着兵士搖着頭離開,沐之秋語塞。蕭逸竟會是這種人?難道她錯怪他了?
不過沐之秋確實挺佩服蕭逸的,雖然蕭逸的手斷狠了點,卻總能一陣見血。就算在現世裡,政府徵地遷墳也是要給老百姓安置費的,蕭逸是個古人,而且又是個養尊處優鼻孔朝天的狂妄傢伙,他能想到這些,倒真說明他是有些本事的。
上官雲清眼睛裡的不滿沐之秋豈會看不出來?明明就覺得他和蕭逸不對脾氣,可她說蕭逸不好時,上官雲清居然會責怪她,這兩個男人真是叫人搞不懂。
遲疑一下,沐之秋終於苦着臉說:“算我錯了好吧?等這裡的事情忙完,我親自下廚給你們炒幾個菜謝罪還不成麼?”
“呵呵!”上官雲清眉眼一彎,朗聲笑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之秋一個小女子亦是巾幗不讓鬚眉,我豈敢不滿意?”
磨磨唧唧地走到蕭逸身邊,想了半天也沒想好該怎麼開口,尤其是看見蕭逸冰冷的目光掃過來,沐之秋心裡的怒火騰地又燒了起來。
就他最拽,她偏偏不吃他這一套。
轉身欲走,蕭逸卻突然開口道:“那個村長,留心點!”
愣怔一下才意識到這廝是在跟自己說話,沐之秋的臉霎時有黑了幾黑。這貨怎麼那麼拽,她都已經放下身段想來和他化解了,他還擺這麼張臭臉給自己看,就算開口提醒她,是不是也應該表現得謙虛一點啊?
“誰稀罕你提醒!”
“難道秋兒不是來向本王道歉的?”
蕭逸臉上看不出絲毫情緒,聲音裡卻帶着滿滿的自信,竟將沐之秋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蕭逸倒也不繼續糾纏,話鋒一轉,又說:“那個村長,不簡單,你要防着一點!”
這話說得再直白不過,要是還不接受,那自己就是不識好歹了。想起先前的懷疑,沐之秋皺眉道:“蕭逸,我正想問你這個呢!那個村長是怎麼知道我和你的關係的?按理說‘死亡村’是不可能傳進這種消息來的。除了我們幾個外,就連月月和奶奶都不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他一個在‘死亡村’被關多年都未外出的人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
“你也察覺到了?”蕭逸不答反問,眸中劃過一絲陰霾,轉瞬即逝,隨後,眼眸便如大海般平靜,卻幽深得再難看懂,“我已派人盯住此人了,你這些日子也從月月奶奶這些老人那裡瞭解一下此人的來歷。”
“好!”沐之秋點頭,在這方面,蕭逸比他警惕,她才感到反常,蕭逸便已做出了反應,蕭逸的城府、穩重和處理事情的迅捷果斷確實令人讚歎,當真不愧爲人人敬仰的靖王爺。
纔要轉身,蕭逸又說:“剛纔,是本王太沖動了!”這次蕭逸的聲音很輕很淡,卻比之前溫和了許多。
沐之秋徹底傻掉了,蕭逸,他是在向她道歉嗎?如果說靜安王朝的冷麪王爺蕭逸會跟人道歉的話,那豬是不是也會長了翅膀能飛?
可是,他就這樣說出來了,雖有些難以啓齒,卻坦坦蕩蕩,倒叫她無比尷尬。
顯然蕭逸也不是那麼自然,說完後便轉身離開,嘴裡還輕聲道:“秋兒先隨上官雲清回去吧,待這裡處理好,我自會回去。”
蕭逸已走出四五步,沐之秋才悄聲說:“蕭逸,對不起!”
她的聲音很輕,絕對堪比蚊子叫,她自信蕭逸是不可能聽到的。可是,已經走出去了的蕭逸卻突然停住腳步轉頭朝沐之秋一笑,道:“本王知道了!”
他聽到了,這麼丟臉的話他居然聽到了?下意識地扭過身去不敢看他,卻聽見蕭逸在身後似有若無的淺笑聲。直到蕭逸已經走遠,沐之秋還傻愣在原地。
遷墳焚屍的事情就這麼被蕭逸半引誘半恐嚇地遮蓋過去了,沐之秋知道自己留在葬崗子也再幫不上忙,便和上官雲清早一步返回死亡村爲虎賁軍準備早飯和清洗消毒物品。
寅時,蕭逸帶着一百多名虎賁軍悄無聲息地返回東村,沐之秋已經指揮蕭良手下的虎賁軍搭好涼棚燒好熱水,等候虎賁軍逐個消毒清洗。
以前沐之秋帶領自己的隊伍不止一次地經歷過類似情況,雖然隊員們都累得想直接倒在地上就睡,餓得看見生肉就要吃,但回去後第一件事還是得嚴格地進行個人清洗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