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秋之所以會記住這個聲音,是因爲她敢確定這個特殊的聲音她在哪裡聽到過,而且,一定伴隨着一段十分不愉快的回憶。
剛纔那宮女潑她一聲湯藥驚呼起來,她就覺得這宮女的聲音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這種熟悉感非但不讓沐之秋覺得親切,反而讓她本能地覺得討厭。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職業關係,沐之秋從來不會將任何負面情緒帶到工作中去。所以基本上,不會有人第一次見面或者第一次同她說話,她就感到十分討厭,除非那個說話的人第一次出現就傷害過她。
正因如此,沐之秋剛纔纔會走神,也纔會忘了去阻止宮女擦拭她的臉。
在她愣神思索的時候,那個肇事的宮女已經被拖下去了,沐之秋反應過來時,早已沒了宮女的蹤跡。
沐之秋其實很想再見一見那個宮女,她覺得有什麼在腦子裡呼之欲出,答案很快就會明瞭,而且非常重要。但今日金殿之上,她和蕭逸是衆矢之的,她顯然不適合將精力放在一名宮女身上,所以宮女被拖走之後,她並沒有再想這件事。
此時,她再度遇到此人,哪有不問之理?沒想到她過於犀利的目光不僅僅讓這名宮女膽寒,也引起了剪秋的注意。許是剪秋覺得她不喜這名宮女,直接將此人喝退了。
沐之秋本想阻止她離開,但想想,到底這是在皇后的鳳棲宮,自己又是單身一人,她暫時不想打草驚蛇,索性凝眉沉思起來。
沐之秋很好奇,這宮女爲什麼會出現在鳳棲宮裡?她不是香香公主從褚國帶來的貼身宮女嗎?
腦海中靈光一閃,難道,她是鳳棲宮的人?鳳棲宮的人?皇后的人?褚國的宮女?皇后的宮女?沐之秋倏地睜開眼睛,眸中鋒芒畢現,先前沒有想通的事情現在終於想通了。
原來是這樣,居然是這樣,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再眯了眯,轉瞬,眸中的精光便被斂得乾乾淨淨。
當沐之秋再次出現在金殿時,所有的人臉上都不約而同地出現了驚灩和不可思議的表情。如果說香香公主是一隻孔雀,那麼,眼前的靖王妃就是一隻不折不扣的鳳凰。
孔雀有的不過是美麗的尾巴,開屏展示自己尾巴的時候,孔雀其實是將沒穿褲子的屁股對着觀衆的。鳳凰卻不同,鳳凰無疑是優美而高貴的,無論什麼時候,從什麼角度去看,鳳凰都當之無愧是最完美的鳥中之王。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這一刻找到了靖王爺愛慕靖王妃的答案,雖說大家都知道靖王爺不是以貌取人的膚淺之人,但,食色性也。倘若這樣的靖王妃還不足以吸引靖王爺的目光,那隻能是說明靖王爺根本就不是個男人。
直到與蕭逸驚灩到幾乎嚴厲的目光相撞,沐之秋才從自己的沉思中驚醒過來。金殿光潔如鏡的地面清楚地映着她的倒影,一個夢一般的仙子彷彿菩薩手握的玉淨瓶,突然開出一朵耀眼的蓮,而她,就是那朵盛開的蓮。
紫色當真是參加晚宴最好的顏色,這種顏色帶着一種魅惑的神秘,還有着夢幻般的浪漫。尤其是此時沐之秋身上穿的這件紗裙,沐之秋心中冷笑,這種類似於旗袍的衣裳,除了她,還有誰能設計得出來?這分明就是前不久她爲自己設計的一款小禮服,剛纔一進鳳棲宮內殿,她就認出了這件禮服。只不過那宮女的突然出現,迅速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竟連自己已經穿上了這件小禮服走回了金殿都不知道。
竟然是那個人,沐之秋怎麼也接受不了竟然是那個人,不管出賣自己的是不是那個人,但,因爲那個人的過失,或者因爲那個人的意亂情迷,自己已經完全被捲進了那個無底的漩渦。
緊緻的旗袍很明顯是按照沐之秋的身材做的,將她身體的每一個曲線都勾勒得恰到好處。讓她這般隆重出場,那個幕後黑手究竟想幹什麼?
沐之秋有種隱隱的感覺,接下來,會是局面失控的一場混戰,這場混戰,她自然而然是導火索,也會是爭奪的對象,而最後得利的,或者說,最後得到她的人(也許只是想得到她的這張臉),並不一定是蕭逸。
被人出賣的感覺並不好,尤其是被自己信賴而且親近的人出賣,更加讓人難以接受。但,感情和理智是兩回事。既然讓她洞悉了他們的陰謀,她沐之秋豈會乖乖地按照他們設定的路線走下去?
金殿之上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呆愣愣地看着乍然出現的靖王妃。她就像一朵妖異的蓮花,優雅中帶着高貴,靈動中帶着性感。她身上的衣裳顯然不是靜安王朝的服飾,甚至可以說有些傷風敗俗,但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美,彷彿流動着的血液凝固到了極致,卻還帶着新鮮的溫度,頃刻間就將所有的人蠱惑了。
蕭逸看見他的小妻子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調整好了狀態,剛進入金殿時的心不在焉和迷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自信和淡定。
他的小女人又恢復了正常的臨戰狀態,這種時候的她,就像一隻矯健的雲豹,只要對手稍稍露出一點點頭,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咬死他。
連她都有這樣的果敢和氣魄,他又豈會退縮?便是她的真容被其他人窺見又如何?誰想打她的主意,就先來過他蕭逸這一關吧!
淡定地走到蕭逸身邊,重新入席,彷彿聚光燈般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都不存在,沐之秋衝蕭震天和皇后笑笑,“皇后娘娘果然別出心裁,居然爲七公主準備了這麼美的一套衣裳,只可惜讓秋兒今日鳩佔鵲巢先穿了。”她的目光意味深長地停留在皇后的臉上。
這又不是二十一世紀?美女們個個都喜歡緊身衣和熱褲?她穿着旗袍這樣的東西出現,美雖美矣,終歸有失體統。皇后讓剪秋給她準備這麼一套衣服,用心再明白不過了吧?這算是公然和她對抗了麼?難道說皇后也和倭人有聯繫?
從沐之秋一出現開始,皇后的視線就被她牢牢吸引住了,此時突然緩過神來,竟扭頭對身邊的剪秋道:“是何人爲靖王妃準備的這身衣裳?”
皇后的聲音裡帶着淡淡的怒意,雖掩飾得極好,卻有些顫抖。剪秋愣了一下,低聲道:“這是今早製衣局送來……”
“是鈴兒自己要的樣式?”皇后像是沉思了一下,不等剪秋回答,又道:“你且再帶靖王妃重新去換一件吧!”
似乎意識到光對剪秋說這話有些不妥,皇后又轉眸看向沐之秋道:“秋兒?今日晚宴這樣的衣裳不適合皇室女眷,讓剪秋帶你去重新換一件正式點的吧?”
這話讓沐之秋吃了一驚。她看人向來很準,但皇后她卻有點看不懂。在認出那個宮女時,她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理所應當,這件旗袍就該是皇后特意爲她準備的。可是,此時,皇后在驚灩之後表露出來的憤怒不是裝出來的,就好像她根本沒想到沐之秋會穿着這麼一件傷風敗俗的衣裳出現一般。皇后不知道?還是這件事皇后沒參與?亦或是皇后實在隱藏得太好,連她都看不出來?
沐之秋第一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難道說,她猜錯了?
沐之秋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向蕭良和蕭楠望去,蕭良和蕭楠都怔怔地看着她,半天也沒回過神來。遇到她的視線,二人竟同時俊臉一紅,極其不自然地挪開了視線。但,像是不甘心,明明臉已微微側轉開,目光卻掩耳盜鈴地從眼角偷偷地瞄過來,愈發顯得可疑。
沐之秋尚未答應,蕭逸已攬着她站起來,“還是兒臣帶秋兒去換吧!”
皇后纔要點頭,那褚國特卻站起身道:“靖王爺且慢!這件衣裳如同雲裳羽衣,靖王妃穿着它如同仙人,王爺這般將王妃匆匆帶走,難道是要金屋藏嬌?”
明明是挑釁的話,且帶着半真半假的詼諧,蕭逸沒有接話,眼睛卻微眯起來。
不見蕭逸作答,褚國特使話鋒一轉,又道:“方纔靖王妃去換衣裳時,香香公主已跳完一曲驚鴻舞。既然靖王妃已換好衣裳,何不也舞一曲,既可繼續與香香公主的金殿比試,又能一解我等的孺慕之思?”
蕭震天也漸漸回過神來,笑道:“秋兒!當年你孃親的舞姿無人能及,你也給大家舞一曲吧?”
沐之秋蹙眉,她就去換了件衣裳,左右不過二十幾分鍾,這香香公主居然已經跳了一曲驚鴻舞。香香公主當真不是個繡花枕頭,只不過,遇到她沐之秋,香香公主就有點生不逢時。
驚鴻舞沐之秋沒見過,但聽說過,電視劇《甄嬛傳》熱播的時候總是提甄嬛的那一曲驚鴻舞。沐之秋對這種傳說中的舞蹈非常好奇,如果她知道香香公主會跳驚鴻舞,她一定不會趕着那個時間點去換衣裳。
不過說起來這香香公主真是個人才,先前暈倒還顯得弱不禁風,站都站不穩,怎地她一離開金殿去換衣服,就跟紮了雞血似的,居然都能跳舞了?這褚國特使沒給香香公主吃興奮劑、大力丸什麼的吧?
當然,沐之秋最關心的不是這些,她最關心的是自家男人有沒有跟多情的果郡王一樣,被一曲驚鴻舞就俘虜了?
實在不是沐之秋八卦多心,而是跳舞這東西,貌似都是那種嬌柔的小女生乾的事情,她在二十一世紀從來沒有跳過舞,就連慢三慢四她都不會跳,更別提什麼驚鴻舞了。所以,褚國特使讓她跳舞,簡直就是趕鴨子上架。
沐之秋不通音律,不善歌舞蕭逸是知道的,他的小女人是有大智慧的奇女子,行事果敢不拘小節,處事風格豁達坦蕩,甚至超越了許多優秀的男子。這樣的女子不會跳舞又有什麼關係?他的小妻子有的是智慧,自然能夠取長補短。
想到秋兒有可能找出一大堆無法反駁的說辭,或者說出讓父皇更感興趣的話轉移父皇的注意力,就像她每次對付他一樣,讓他又愛又恨,卻又無可奈何,蕭逸的脣角就浮現出寵溺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