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頓感體內涌過一陣酥麻,這種感覺無比奇妙,就好像她的手指有着無窮無盡的魔力,源源不斷地包裹住了他,竟讓他愣在原地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
見蕭逸呆呆地瞪着自己,沐之秋不由催促道:“趕緊穿上試試,看合不合適?不合適我這就給你改,明日就可以穿了。”
她如此坦然大方,絲毫沒因自己的衣着感到不自在,蕭逸反倒彆扭起來。垂下眸避開她清透的目光,蕭逸低聲說:“快穿上吧,別受涼了!”
受涼?沐之秋愣了愣,這麼熱的天怎麼會受涼?在二十一世紀,這樣的晚上睡覺她只要一件吊帶真絲睡裙就搞定,現在囉裡八嗦地穿那麼多,蕭逸還怕她受涼?
屋子裡的氣氛倒是很奇怪,這兩個男人好像都不怎麼敢看她,蕭逸還悄悄地用餘光打量她,上官雲清乾脆直接給了個後腦勺。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沐之秋不由撇撇嘴,她知道古人都很封建,所以專門穿上中衣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只露一截脖子纔過來的,他們倆卻還擺出這種表現,真讓她受不了。
她纔不是那種因爲別人的眼光就裡三層外三層地把自己裹進套子裡的假正經。古代又怎麼了?反正她也沒光着,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再說大夏天的,白天始終捂着隔離衣,晚上洗完澡再不透透氣會中暑的。對沐之秋來說,健康可比面子上好不好看重要多了。
懶得理這兩個人,沐之秋直接無視他們的不自在,瞪着眼睛問:“你們倆不睡覺在吵什麼?”
上官雲清的身子抖了一下,卻沒敢轉身,聽起來有點委屈地說:“我沒和靖王爺吵,我只是讓靖王爺先睡,我在凳上看看醫書……”
“還敢頂嘴?”打斷上官雲清的話,沐之秋不滿地說:“你們倆誰也不許看醫書看星星的,想要徹底治好‘死亡村’的村民們,咱們至少還要在這裡待上半年,你們倆總不能永遠都不睡覺吧?”
剜了一眼上官雲清的後腦勺,將目光投向蕭逸,沐之秋又說:“今晚你先去我房裡睡,待明日我和雲清找幾個村民再給你砌好一個炕就沒這麼不方便了。”
蕭逸腦子一熱,脫口問:“你是讓我今晚去與你同住嗎?”一雙眸子愈發熱烈地望向沐之秋。
才說完沐之秋的刀子眼就狠狠地剜了過來,蕭逸悻悻地閉上嘴巴。
本來麼,這是他的錯嗎?大晚上的她穿得如此旖旎,又主動邀他去她房裡睡,能怪他心猿意馬想入非非嗎?好歹他也是個早已成年的男人。
上官雲清終於轉過身來,臉上雖已恢復了平靜,目光卻頗爲心疼地落在沐之秋的臉上,“之秋?你是要在晚上巡視嗎?”
“嗯!”沐之秋點點頭,“這兩天太熱,村民們雖然都按照我們的吩咐做好了消毒處理和個人防護,但皮膚潰爛的地方卻容易感染。再說‘死亡村’長年與世隔絕,容易滋生其他傳染病,尤其是夏季腹瀉病,我不太放心,想去看看。”
“我和你一塊兒去!”蕭逸趕緊穿上隔離衣,這次倒沒讓沐之秋給他幫忙。
沐之秋搖搖頭,“不用,你們二人誰也不用陪我去,‘死亡村’不大,村民們住得又比較集中有規律,我要不了多久就能巡視完。你們倆今晚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尤其是你,蕭逸,明日朝廷的救援物資大概就會運到,到時還需要你從中協調調度。”
蕭逸凝眉想了想,沐之秋說得沒錯,今日他們三個接二連三地出宮闖進“死亡村”,卻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傳來,只能說明此事暫時被太后壓下了。
太后最多也只能壓住一日,等到明日早朝,父皇便會知道自己跟着沐之秋進“死亡村”來了,到那時,朝堂上勢必會有一場大爭議,而八弟和九弟會第一個闖進來探視,到那時,只怕會鬧得人仰馬翻。
先不說救援物資該要怎麼運進來,單說如何阻止八弟和九弟硬闖進來都是件極其麻煩的事。
慮及此,蕭逸點點頭,“好,上官先生自行安歇,我這就去秋兒屋裡休息。”
上官雲清也明白沐之秋的意思,明日“死亡村”裡會發生大事,所以他和蕭逸誰都不能累趴下。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沐之秋一個人,不由上前兩步道:“靖王爺先休息吧,我陪你同去看看可好?”
先前爲着一張牀都能吵架,現在撇下一個帶着另一個深夜出門,不知道還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沐之秋剛要推拒,蕭逸卻沉聲說:“讓上官先生陪你去吧,村民們雖感激於你,但夜裡寒風露重,又恐有蟲蛇出沒,有上官先生在你身邊我也放心。”
說完,不等沐之秋回答,衝上官雲清拱了拱手便自行去了沐之秋的屋子。
沐之秋有點反應不過來,她雖在感情上沒什麼經歷,但也能察覺到蕭逸和上官雲清之間不對胃口,此時蕭逸的大度和信賴,竟讓她產生出恍如隔世遇知音的感觸。
愣怔半響,上官雲清才輕聲嘆道:“愛憎分明坦坦蕩蕩,靖王爺不愧爲人中偉丈夫。”
沐之秋和上官雲清一前一後地走着,“死亡村”在麻風病橫行之時就是個夜不閉戶的地方,現如今有他們二人在,村民們都很放心,家家戶戶夜裡都不鎖門。
剛開始在“死亡村”中實施三級預防的時候,沐之秋就把輕、中、重患者分別進行了隔離。兩個多月來,月月這類輕型患者經過治療已經沒有太大問題,關鍵是那些重症病患。
“死亡村”裡類似於月月奶奶這樣的重症病人一共有三十幾個,沐之秋不想再次看見有人死去,所以對待他們,沐之秋治療得很謹慎小心,每天都要親自逐一會診。
重症麻風病人全都被集中在村子裡日照最充沛的幾個大院子裡,早些時候上官雲清就帶人把重症病區進行了修繕,將房屋用隔斷分割成一間間十幾平米的小屋子,每個重症病人單獨住在一間,既便於集中治療管理,又能阻止交叉感染。
村民們從山谷裡採來不少石灰石,沐之秋讓人將石灰石碾碎後撒在了重症病區四周,院子裡也撒了不少,因此,重症病區很乾燥,院子裡還有着淡淡的生石灰味兒。
夏季炎炎,晚上屋子裡悶熱難耐,重症病人雖然每天也要用草藥沐浴更衣,但晚上卻睡不好。皮膚潰爛處異常瘙癢,一走進院子就能聽見清晰的抓撓聲。
沐之秋微微嘆了口氣,看來不光是隔離,通風設施還要完善。
她手裡舉着蠟燭,推開一間房門,月月奶奶正躺在牀榻上翻身,嘴裡發出壓抑的呻吟。
一到夜深人靜,身上就癢的厲害,月月奶奶又不敢太大力用指甲抓撓,只好用手掌去拍打,沉悶的拍打聲打在她身上,卻聽得沐之秋鼻子發酸。
上官雲清理解地拍拍沐之秋的肩膀,便獨自走向下一個病房。
“奶奶?”沐之秋將蠟燭插在桌上,走過去微笑道:“很癢是麼?我來幫您擦洗一下吧?”
“秋丫頭來了?”月月奶奶笑眯眯地坐起來,“這點癢算什麼,比以前那種痛不知要好受多少倍,奶奶知道你和上官先生都很忙,不用在我身上耽擱時間,你去探視其他人吧!”
沐之秋故意皺起眉抱怨道:“既然叫我一聲秋丫頭,還跟我見外,奶奶是怕我把您的寵愛都從月月那裡搶走麼?”
“這丫頭,就是心眼兒好,也不知道將來誰有福氣能娶了你。”才說到這裡,月月奶奶便像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又問:“對了,秋丫頭?奶奶今日聽月月說村子裡來了個蕭哥哥,是個和上官先生一樣的神仙人物,可不是隻有這樣的人物才配得上我們的秋丫頭嗎?”
“呀!奶奶你打趣我,不理你了!”沐之秋嗔怪地瞪大眼睛,出門給月月奶奶打水去了。
她不忍心傷了月月奶奶的心,但心裡卻着實有些怪月月多嘴,小丫頭片子,哪隻眼睛看見蕭逸是她的夫君了,就到處胡說八道?
就蕭逸那樣的面部肌肉僵死男也能被稱之爲神仙人物?他要是神仙,豬是不是都成獨角獸了?
打了熱水給月月奶奶擦拭完身子,又敷上草藥,看見月月奶奶漸漸有了睡意,沐之秋才舉了蠟燭輕輕關上門離開。
兩個多時辰纔將所有的病房都視察完,沐之秋的面色有些凝重。
“累了吧?大夥兒都說你是天上的仙女,專門來‘死亡村’拯救他們的。”上官雲清拉她在重症隔離區外的大樹下坐定,習慣性地給她揉捏起肩膀。
“呵呵!”沐之秋笑起來,“我沒來之前還說你是天上的神仙呢!老百姓就是這樣,誰對他們好,他們就說誰是神仙,所以說,百姓的心最不可欺。”
上官雲清點點頭,“話雖如此,我倒是再不曾見過比你更加敬業的醫者了。連我這等自視清高之人,都自嘆弗如。”
“雲清?我給你講個故事。”沐之秋擡頭仰視他,眸中星光點點,“我以前在一本書上看見有個國度,是海外之邦,他們那裡長年發生戰爭,百姓死傷無數。有個小女孩兒叫南丁格爾,她從小就看慣了百姓的疾苦,立志長大後要做一名醫者,因此,在她長大以後就真的成了那個國家的神醫。她每天晚上都會去病區察看一番自己救治的傷員,因爲怕影響患者的休息,所以她總是舉着一根蠟燭,檢查完患者的傷勢後給他們蓋好被子。日子久了,大夥兒就叫她提燈天使。我很喜歡這個故事,所以很早以前,我就立志要做一個像她這樣的人。”
“之秋?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上官雲清微微垂首與她對視,目光溫柔如水,清澈通透,隱藏着無數智慧和信賴,“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會支持你。所以對我,你無需隱瞞。”
沐之秋眼眶一熱,不由地握住了上官雲清的手,“雲清,你果然是最瞭解我的,我心中所想你也能猜得到。我一直在擔心一件事,今日察看完村子裡的情況,心中的憂慮就更重了。‘死亡村’潮溼陰暗通風不暢,本來就容易滋生傳染病。現在又值夏季,酷熱難當,我們只有石灰石和艾草,條件簡陋更無須說,因此,想要阻止所有傳染病乘虛而入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夏季腹瀉病,一旦發生,勢必會引起大的暴發和流行。到那時,只怕‘死亡村’就會真的變成死亡村。”
“那你可想好了應對之法?”
“有!”沐之秋目光一凜,道:“今日我察看了各家各戶的情況,水源和茅廁已經成爲我們最大的危機。茅廁有生石灰加土填蓋尚無大礙,但水源卻很令人擔憂,一旦下場雨,水源就會遭到污染。所以,我想在村子外圍打一口井。”
上官雲清眼眸一亮,脫口問道:“你是說在村東窪地打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