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感覺開始遲鈍,並不代表她的大腦也反應遲鈍。蕭逸那麼快追上來用手臂緊緊夾住她拖着她往前遊那是在用肢體語言告訴她,他要與她共存亡。
沒錯,一般情況下,蕭逸不會用這麼粗魯的方式對她,他會用手臂小心翼翼地圈住她,將她小巧的手握在掌心,帶着她往前遊,就像蕭逸在運河碼頭上救她時一樣,而不是這樣用手臂夾着她拖着她往前遊。
這是一種連體式的宣戰,要麼一起被鯊魚撕碎,要麼在鯊魚的圍攻下殺出一條血路一起逃出去。
蕭逸很厲害,沐之秋一直都知道蕭逸很厲害,但現在他們面對的是鯊魚,你想在鯊魚羣中拼出一條血路殺出去逃生,機率有多大?
當然,如果是在動物園的水族館裡,沐之秋會給蕭逸打一百分,哪怕水族館裡同時有四五條鯊魚來圍攻蕭逸,沐之秋也不會擔心。可這是大海,無邊無際的大海,大海里到底有多少條鯊魚有誰能說清楚?
在大海里殺鯊魚,就跟與打不死的人對決一樣,你以爲自己打死一個就會少一個,其實不是的,你殺死一個非但不會少,還會一個變兩,以成倍的速度更多地出現在你面前。
沐之秋也知道蕭逸很自信,但和鯊魚比耐力,那不是自信就能解決的問題。在這種沒有任何希望的時候,沐之秋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生的機會留給蕭逸。
沐之秋曾經讀過這樣一個故事,說有一對戀人乘坐小艇在海上航行,結果遇到了大風暴,遊艇被海浪擊碎了,倆人找到了一塊浮板,終於等來了救援人員。然而,就在這時,他們被鯊魚羣包圍,鯊魚羣遠比救援隊距離他們要近。男友是個十分膽小的人,以前一直是女友保護他,所以這次,他根本沒跟女友商量就將女友推下了浮板,自己趴在浮板上拼命向救援隊游去。就在女友傷心欲絕,大罵男友沒良心時,情況卻突然發現了逆轉,所有的鯊魚都離開女友開始圍攻男友,男友在被鯊魚撕扯時說出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愛你”,最後救援隊順利地將女友救上了船,所有的人都哭了,他們告訴女友她的男友是世上最勇敢的男人,女友不信,那樣一個在關鍵時刻拋下她獨自逃生的男人會是勇敢的男人?在她眼裡,男友是個十足的膽小鬼。救援隊最後說的一句話卻令她潸然淚下,他們說:“你男友在推開你之後,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那則故事也曾深深打動過沐之秋,但她始終不相信那是真的,她覺得那是小說家杜撰出來的故事,太煽情,纔會感人。所以她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樣的故事會真的發生,而且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
其實,沐之秋沒那麼高尚,面對死亡,誰都會害怕,尤其像她這樣生活在衣食無憂男女平等的和平年代的現代人,她對生命看得非常珍貴,從來沒想過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取其他人的命,哪怕是蕭逸的她也不會換。那種爲了對方殉情的事情在沐之秋看來是愚蠢的,人死如燈滅,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殉情了又能怎麼樣?你能讓死去的人因爲你的殉情再活過來?所以,作死作活地折騰倒不如好好替心愛之人將那一半的人生圓滿地活完,這樣,纔是真正的不遺憾,纔是真正的愛。
然而,現在她卻選擇了以前打死她她都不會做的事情。沐之秋覺得很諷刺,可這不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麼?死一個怎麼都比倆人一起死要划算對不對?當然,要是自己快死了,她是願意蕭逸給她殉情的,但沐之秋能肯定,蕭逸要是死了,她絕對不會給蕭逸殉情。這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這是珍視生命與否的問題。所以但凡還有一點點希望,沐之秋都絕不可能做這種只有在小說裡才能出現的事情。用自己引開鯊魚羣?她又不是劉胡蘭。
不過做了也就做了,她不是一時頭腦發熱,也不是爲愛瘋狂,她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這樣,才能把受損的程度降到最低點,應該說這是一種最實惠、最划算的做法。但她也不能白死,就這樣便宜這些想用她祭五臟廟的鯊魚們,怎麼可能?她沐之秋可沒這麼仁慈。
眼見着自己已經被鯊魚團團圍住,怎麼也沒辦法赤手空拳地鯊魚拼命,沐之秋徹底放棄了再逃跑。迅速從袖袋裡取出一個用防水布做成的小袋子,將裡面的一塊塊生魚片往鯊魚身邊投去。
小小的生魚片拋過去基本上就是給大象嘴裡喂螞蟻,不過一眨眼,丟出去的生魚片就被鯊魚們搶食光了。
看着向自己直衝而來的鯊魚們,沐之秋深吸一口氣,猛地一頭扎進了水裡。再也沒辦法了,水面上被圍住,她只能潛入海底,看能不能儘量多拖延一點時間。只要鯊魚開始相互攻擊,她就有可能突圍出去,哪怕是赴死,她也要儘量將死亡的時間往後推遲一點,從而爲蕭逸爭取更多的時間。
沐之秋向鯊魚們丟過去的生魚片也摻入了一種神經毒素,同樣是利用魚蝦身體裡的特殊物質和調料配製出來的。沐之秋說過,她不喜歡將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所以她其實給玩偶師準備了很多種毒素。這一種,之所以被她棄之不用,是因爲太危險,在這種毒素的作用下,人會變得焦躁不安,變得十分危險。除非沐之秋的腦子吃腫了她纔會給玩偶師用這樣的東西,在她準備好的各種毒素裡,她唯獨不敢用的就是這種。
沐之秋本來還打算將其他毒素一個個都給玩偶師試試,一直到玩偶師妥協爲止。只是沒想到世事難料,形勢會突然發生改變,所以這些毒素也就便宜了鯊魚們。
沐之秋不知道鯊魚的體質和人比起來怎麼樣,但有一點她很自信,就是所有她配製出來的毒素髮作起來都很快。既然要害人,便大大方方地害,沒必要藏着掖着搞那麼矯情,所以她爲玩偶師配製的這些毒素全都來勢洶洶,幾分鐘,甚至十幾秒鐘就會見效。
只要她能成功避開這一輪攻擊,指不定就能在鯊魚羣相互攻擊時鑽上空子。羣魔亂舞往往都是便宜奸詐小人的最佳時機,沐之秋倒不介意在鯊魚們面前做一次小人。
沐之秋身上的血腥味實在太濃,在她一個猛子紮下去之後,就有機靈的鯊魚也跟着她向海底游去。
到底沐之秋不是魚,就算她是蛙女,在水裡也不可能比鯊魚更靈活。
好不容易避開一條鯊魚的利齒,卻一轉身就見另一條鯊魚呲牙咧嘴地衝過來。此時沐之秋就算能上天入地也無法再避開。
正要打算閉眼認命,手臂上卻猛地一緊,一個高大的身影已擋在了沐之秋的面前。
只覺水中寒光一閃,根本沒看清楚,那條直衝過來的鯊魚腦袋就被劈成了兩半。
沐之秋不會武功,但基本常識她是知道的,水和空氣的密度不同,所以人在水裡不可能像魚一樣靈活,人不管在水裡做什麼,動作都會受到極大的阻力,因此,在陸地上出手極快的劍客,在水裡拔劍出劍應該算得上是慢動作了。可是蕭逸如何出手的沐之秋是真的沒有看清楚,蕭逸的動作就跟在陸地上一樣,迅速準確,完美得無懈可擊。
濃郁的血腥頓時瀰漫開來,沐之秋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蕭逸已拽着她往深海潛下去。
回頭,正瞧見無數條鯊魚瘋了般撕扯着那條被蕭逸殺死的鯊魚。沐之秋心頭一緊,再不敢多看,憋了氣跟着蕭逸往下潛。
本想着蕭逸會帶她潛到更深的地方,不料遇到一叢珊瑚,蕭逸卻帶着她繞了個圈,甩開身後跟隨着的兩條鯊魚又直直地往水面浮了上去。
鯊魚體型雖然龐大,行動卻非常靈活,所以來勢也十分迅猛,這種冷血動物顯然沒有人那麼複雜多變的思維,壓根兒沒想到蕭逸和沐之秋會突然繞個圈子,才轉過身子,蕭逸和沐之秋已經浮上去了。
便是這麼一下,沐之秋和蕭逸已將緊追不捨的兩條鯊魚甩開了十幾米。
在水面上看不見水下的鯊魚,這樣更危險,只不過人怎麼也不能在水裡一直憋着氣,蕭逸帶着沐之秋浮上來一是爲了換氣,二是爲了辨明方向。
浮出水面,沐之秋尚未開口,蕭逸冰冷刺骨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若再敢擅作主張,我就揍你!”
瞪着蕭逸,沐之秋眨巴兩下眼睛才確定蕭逸在跟她說話,“我……”
“我什麼我?倘若秋兒定要做那薄情薄意之人,本王不介意將你先打昏,然後再扛着你游到小島去!”
呀哈?威脅麼?有本事動姑奶奶一根手指頭瞧瞧?
“你……”
“沒用的廢話就不要說了,吵架的話也等安全以後再吵。”話鋒一轉,蕭逸道:“你身上還有多少能救命的毒物,全都拿出來!”
話雖說得狠辣,一隻手卻穩穩地貼在沐之秋的後背,渾厚的真氣源源不斷輸入她的體內,硬生生地將不斷翻涌的血腥氣全部壓了下去。
“你都看見了?”嘆了口氣,沐之秋從袖袋裡摸出防水袋遞給蕭逸,“就這些了!也不是什麼毒物,不過是我用魚蝦和調料配製出來的神經毒素,本來是給玩偶師準備的,可只來得及用一種就遇到了這場大風暴。”
“有沒有那種具有傳染性的?”
“嗯?”
“就是一條鯊魚吃下去被毒死,然後其他鯊魚吞食了它的肉又被毒死,之後更多的鯊魚……”
“歐陽鋒?”
“是何毒?效果可好?”
沐之秋哭笑不得,才覺得蕭逸是不是歐陽鋒穿越過來的,這廝就問出這麼白癡的問題,這歐陽鋒聽上去那麼像毒物的名字麼?還好,他沒察覺出這是個人名兒,否,指不定又要以爲歐陽鋒是自己的某個相好。
“我倒是會配一些這樣的毒,但需要幾種藥草,只靠大海里的魚蝦不行。”
“那這些毒素有何用?能讓鯊魚們繼續互相殘殺嗎?”
沐之秋暗自讚歎,蕭逸果然是文曲星下凡,再神奇的事情,只要他看上兩眼,就能用最縝密的思維分析出原因和結果來,這樣的男人,強大到讓她覺得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