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壓下不屬於自己的那份邪惡,蕭逸的表情好比染上寒霜。秋兒?他的秋兒是怎麼做到的?她是如何做到的?身體不能動,所有的行爲都被別人操控,只有意識是自主的秋兒,她是如何做到的?
明知道玩偶術存在被反噬的弊端,玩偶師不可能自己轉過臉來讓秋兒看清楚他的真容,他甚至會千方百計避免與秋兒正面相對纔是,怎麼可能讓秋兒看清楚他的臉?所以,一定是秋兒使用了什麼計謀,逼迫玩偶師轉過了身子,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玩偶師根本就來不及掩飾,纔會被秋兒看清楚了真容。
那種情況下,秋兒是如何做到的?
眸中精光一閃,意念!強大的意念!強大的求生意念!一旦擁有強大的求生意念,便是玩偶術也奈何不得她。這便是破解玩偶術真正的法門。
心有所感,蕭逸猛地向自己的舌尖咬去,口腔中立刻便瀰漫出濃郁的血腥,果然,劇烈的疼痛令他精神一振,頓時靈臺清明,頃刻間,他便順利地擡起了頭。
與老頑童四目相對,老頑童的像是鬆了一口氣,眸中竟流露出些微的讚賞和鼓勵。
便是這樣?蕭逸明白了。
所謂法術、邪術說到底還是控制人的意念,表面上看起來玩偶術沒有控制住秋兒的思維,只是控制的秋兒的身體,其實,卻早已給秋兒灌輸了已被控制的潛意識。人在潛意識的提醒下會變得軟弱,可怕的是,自己卻感受不到這種軟弱。正因爲秋兒乃是一極大的變數,利用其他法子容易被秋兒虧窺破端倪,倭人才迫不得已使用了玩偶術,想要在真真假假中控制秋兒的靈魂。其實,說到底,真正能控制住秋兒靈魂的人還是她自己。
這就像秋兒曾告訴過他的案例,身體裡有兩種截然相反的小人在打架,一個代表正義,另一個代表邪惡,邪惡的那一個始終在提醒秋兒,她已經中了玩偶術,身體不能自已,這種潛意識裡的提示是根深蒂固的,甚至連秋兒都不會懷疑自己身體給予的提示,所以她會表現出被受控制的狀態,可正義的那個小人卻始終不願向命運低頭,它在反抗,伺機而動,儘管此時邪惡的小人強於正義小人,將正義小人壓迫得只能藏匿起來,但正義小人還是能時不時地冒出來搗個亂,給予邪惡小人一次沉重的打擊。這便是秋兒爲什麼在中了玩偶術之後,還能偶爾按照自己的意識行事的原因。
如果,自身的意念大過玩偶師的操控,那就代表這種邪術他想怎麼解就能怎麼解。
脣角一彎,蕭逸的身體已憑空躍起輕輕落在了老頑童的身後,雙手迅速貼在老頑童的後背上,一股強大的內力便透過他的掌心緩緩送入老頑童的體內。
二人的眼睛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閉上了,老頑童的雙手重新在胸前翻動起來,一個個複雜的結印在他手中形成,越來越快,越來越嫺熟。
半個時辰後,終於聽見撲通一聲,像是有人摔倒在了地上。
倆人同時睜開眼睛,原本站立在地上的玩偶已經躺倒了。依然是那個玩偶,看起來卻已然與普通的布娃娃無異。原本鮮血淋漓的黑洞洞的眼窩以及那雙暗藏着的邪惡眼睛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片黑布貼縫上去的眼睛,沒有任何生氣,除了外形和身上的衣裳有些像沐之秋之外,布娃娃身上再也找不出一丁點沐之秋的影子。
老頑童長舒一口氣:“成了!”
伸手纔要從地上將玩偶撿起來,蕭逸已快他一步將玩偶抓在了手裡,不過微微用力,玩偶便在他手中碎成了布屑。
“你倒是手快,老夫還想着帶回生死門當個擺設呢!”
“這般看了就讓人不舒服的擺設,還是不要的好!”
“這倒是!”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老頑童從地上爬起來。
懶洋洋地擡手在眉弓處搭了個涼棚,老頑童眺望起運河碼頭來。
晨曦下,運河碼頭上一片狼藉,虎賁軍在九皇子蕭楠的指揮下正在收拾殘局。夜襲帶着人馬將活捉的擡夫們一個個押送上岸。那幾艘裝載着兵器的大船沒有一艘成功開離碼頭,此仗蕭逸大獲全勝。
“嫩小子倒有幾把刷子,不錯,給老夫做個毛腳徒兒女婿也算稱職,下……”
老頑童話還沒說完,已被蕭逸提住了領子,蕭逸拖了他便走,“再裝神弄鬼本王現在就把你丟進運河裡去喂王八!”
“兔崽子!才誇你胖你就喘上了,連秋兒都不敢……”
“要落在秋兒手裡,你的下場自然會比落在本王手裡要慘烈十倍、百倍,你若不想讓秋兒與你秋後算賬,便閉上你這張廢話連篇的嘴,好好帶路!”
“喂!小子?有沒有你們夫妻倆這麼橫的主兒?欺師滅祖乃是大罪,按照我靜安王朝的律法……”
wωw ☢ттκan ☢C ○
“羅裡吧嗦,當真惹人嫌!”一擡手,直接撕下老頑童的一截袖子塞進老頑童嘴裡,“秋兒都沒承認過你是她師父,你倒自作多情得緊!”
老頑童翻着白眼對天長嘆:“收了個徒兒不尊師道就罷了,怎地弄來個毛腳女婿更加過分,居然欺師滅祖?”
若不是他方纔真氣耗盡,豈會容這小子一招得手?好歹毒的臭小子,便是瞧準了眼下自己打不過他,纔敢這麼過分地對自己。當真沒規矩,沒禮貌,好歹自己也是他爺爺輩的老者,他竟敢堵了自己的嘴,像拎條死狗般拎着自己走。
蕭逸眸中閃過一絲壞笑,秋兒說得沒錯,這老頑童是屬核桃的,你對他越客氣他越來勁兒,倒是狠狠打壓他,他便會變成老老實實的乖寶寶。若不是這老頭兒胸口那塊生死符,他才懶得帶上這麼個大累贅,不過,這生死牌和生死符倒真奇妙,居然能相互感應。
斜睨一眼老頑童尚敞露的胸膛,只要那生死符還在發紅光,便證明秋兒距離他們不遠。他倒要看看,那玩偶師究竟有多大本事,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帶着秋兒地遁了不成?
若是以前,蕭逸自然拿地遁手足無措,可是現在有了老頑童,他還怕什麼?說起地遁,誰有這老頭兒地遁的功力更深厚?就算那玩偶師是隻土撥鼠,蕭逸也要讓老頑童將他從土裡扒出來。
沐之秋醒過來的時候渾身溼透,潮溼的風夾雜着腥臭的泡沫拍打在她臉上,身上像是經過千刀萬剮,吸口氣都能引來劇烈的疼痛。這種痛感和氣味沐之秋很熟悉,大海的味道,寒冬臘月在海面上被海風和海浪拍打,那不是海風拂面的浪漫,那是一種類似於凌遲的酷刑。
說起來,沐之秋還要感謝蕭逸給她縫製的小褲褲,倘若沒這個東西,自己一次次遭受被劫的磨難,都不知道還能不能保證以後做正常的女人和母親。就好比現在,她無法動彈,正被五花大綁在船頭的桅杆上迎着海風劈荊斬浪,造型很有點像普通的海盜船上那些標誌性雕像。
沐之秋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暈過去的時候看見的那張詭異到令人髮指的臉,以及,那個肉平面或者肉墩子上突然出現的兩個血窟窿。她想活動一下筋骨,可是很遺憾,身體被綁得很結實,所有的掙扎都是徒勞無益的。
從意識到自己被綁在船頭上時起,沐之秋就知道玩偶術解除了。從精神病將她丟在綠萼梅樹下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身體就不屬於自己,但卻始終沒有被人捆綁過,此時,能被綁得連脖子上都纏滿了密密匝匝的繩套,只能證明一件事,她的身體可以自主了。
不管是夏季還是冬季,大海上的風都一樣是冷冽狂躁的,以前不管是坐車、坐飛機還是坐船,沐之秋都不暈,但這般被綁在桅杆上顛簸,腳下就是茫茫大海,她的胃裡還是翻江倒海。
“沐大小姐對於你現下的處境可還滿意?”
聲音自身後下方傳來,沐之秋想扭頭,卻做不到,她知道是玩偶師。咧嘴一笑,嗤鼻道:“你是害怕打不過我,所以才把我綁在桅杆上的吧?你以爲這樣就能把我嚇死?”
“小姑娘嘴倒是硬,不知我將你在桅杆上掛上十天半月,你可還能牙尖嘴利地譏諷我?”
十天半月?三天自己大概就變成鹽水臘肉了吧?
“你倒是該用繩套給我這蛹室做得再大一些,最好能讓我的腦袋也縮進去,那樣我大概能挺個十天半月。不然,萬一我才被綁了兩三天就死了,估計你回到倭國,損失的就不是兩隻眼睛,而是腦袋了。”
玩偶師語塞,除了海浪發出的撞擊聲外,身後一片死寂,就好像她的話已經將玩偶師氣跑了一樣。
沐之秋知道自己說到了玩偶師的痛點,有些事情她不大明白,但能猜出個大概。就像先前她猜測的一樣,只要看見玩偶師的真容,所謂的玩偶術大概就會失靈。她看見了那張肉平面或者肉墩子的臉,所以她獲得了重新自主身體的能力,而玩偶師付出的代價就是失去她的眼睛。
其實沐之秋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玩偶師的眼睛到底藏在什麼地方,那一瞬間的面對面太短、太倉促,除了出乎意料之外,她什麼都來不及想,現在被掛在桅杆上,她倒是有了大把時間思考。
思考有兩個好處,一是認清楚自己的處境,二是改善自己的生存環境,只有轉移注意力,她才能不被一陣陣的嘔吐感折騰得窒息。
所以她把事情的經過前前後後仔細想了一遍,這件事存在幾個自己不清楚的漏洞,沐之秋印象最深的有兩點,一,玩偶那對亮得異常,堪比大皇子和小殤的眼睛,還有一個就是玩偶師詭異的臉。
一個人沒有眼睛可以依靠聽覺和觸覺生活,沒有耳朵也可以,但沒有鼻子和嘴巴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活下去的。因爲鼻子和嘴巴有着不可取代的功能,像玩偶師腦袋上長的這種東西,怎麼都不能呼吸和吃飯,那麼,玩偶師是怎麼活下來的?
她設想過兩種可能,第一種是易容,玩偶師將五官,或者臉藏在了人皮套子之下,所以她看見的不是一張正常的臉,第二種有點玄,就是玩偶師不知道修煉了什麼邪魔歪功,把臉給藏起來了,或縮進了身體裡,或轉移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