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清的目光中滑過一絲鼓勵,似乎還帶着不易察覺的期盼,但卻搖了搖頭,似乎是在告訴她,這些都該她自己拿主意,無論怎樣,他都會支持她的決定。
蕭逸手裡的碎瓷片瞬間變成了粉末,這種時候,她居然在看別的男人,難道她就這般不耐煩麼?擡眸死死盯住她,他又說一遍:“本王想聽的不是這些敷衍人的話,本王想聽你心裡的理由。”此時的聲音不止是大,已經明顯地帶着惱怒和不耐煩。
所有的人都詫異地張大了嘴巴,靖王爺是被這個女人氣瘋了嗎?大家熟知的靖王爺不管遇到什麼事都是淡定自若穩如泰山的,平時別說把一句話重複兩三遍,對他看不上的人,就算連哼他都懶得哼一聲,貌似這種婚約,有和沒有根本就沒什麼區別,靖王爺應該問都不會過問,可是靖王爺居然一連問了這個女人三遍。
夜襲的腿肚子有點抽筋,如若現在蕭逸撲過去掐斷沐之秋的脖子他一點都不會驚奇,這個女人實在太大膽了。
才接收到上官雲清坦然清澈的目光,沐之秋就被蕭逸陰狠的聲音嚇了一跳。
轉眸看向他,她有點錯愕。這個面部肌肉僵死男生氣了?確實讓人生氣,不過至於麼?她好像是在幫他耶!
“民女知道這個請求有點讓靖王爺沒面子,不過看在民女治好了太后的份兒上,還請靖王爺高擡貴手,做個順水人情,讓大家都滿意。”
這個該死的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什麼?蕭逸終於站了起來。
沐之秋居然威脅他,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威脅他。如果他不答應她的拒婚,那他是不是就變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
她居然會覺得他滿意,難道她看不出來他不滿意嗎?他很不滿意。
“如果本王不同意呢?”
肅殺的聲音,帶着點咬牙切齒的味道。沐之秋終於聽出來蕭逸的憤怒了。她在這方面腦子有點秀逗,不過這並不代表她就會逆來順受,他生氣怎麼了?他憤怒又怎麼了?總不能因爲他的面子,讓她嫁給一個不愛自己、自己也不愛的男人吧?
毫不畏懼地瞪着蕭逸,沐之秋一字一頓地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爲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蕭逸一下子就愣住了,不止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連蕭震天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巴,只有上官雲清看向沐之秋的目光愈發溫柔熾熱起來。
完全是裸的要挾,爲了拒婚,她是連命都不想要了嗎?
一直冷眼旁觀的蕭良額頭上滲出了些許汗珠,三哥發怒是很可怕的,沐之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可是,他又不得不佩服沐之秋的勇氣,這個女人實在太讓人吃驚了,她總是能說出令人震撼的話,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眼前的劍拔弩張繼續下去,一定會有人死在三哥的憤怒之下。其他人他可以坐視不理,沐之秋,不行。
蕭良終於輕聲勸道:“三哥?我看就算了吧?”
蕭楠也反應過來,嚷道:“八哥說得對,三哥,算了,看在她救了皇祖母的份兒上就不要和她計較了。這麼個淫蕩不知廉恥的女人,哪兒能配得上三哥你?”
淫蕩不知廉恥?要不是現在情況特殊,沐之秋會一巴掌打掉蕭楠的牙。不過看在他是在勸說蕭逸的份兒上,自己就不和他計較了。
“逸兒?這件事……”
蕭震天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蕭逸打斷了,“父皇金口玉言豈能朝令夕改?秋兒是兒臣的王妃。”
這廝怎麼鑽進牛角尖不出來了?沐之秋心下焦急脫口道:“靖王爺?當日您也看見了,民女被那麼多人捉姦在牀,還有什麼臉面做您的王妃,您還是……”
“捉姦在牀?秋兒昨日不是還質問九弟當日看見了什麼嗎?鴛鴦交頸還是水乳`交融?”蕭逸面色如冰,聲音裡都是冷冽,“本王只不過無意中看見有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出現在秋兒的牀上而已。”
這叫什麼話?連沐之秋都不敢相信地張大了嘴巴。
被未婚夫婿看見有莫名其妙的男人出現在自己的牀上,這在古時候不是沉塘、火燒的死罪嗎?怎麼輪到她的時候就反過來了?
貌似她拼命在往自己身上潑髒水,他卻非要給他洗白一樣。兩個月前他還對她的生死毫不關心,甚至親手把她交給了死神,這不過才第二次接觸,她和他又沒什麼交情,他至於這麼苦苦相逼麼?
這個男人腦子沒病吧?
皇后和一干妃嬪們早就驚得面無人色,連大氣都不敢出。
蕭震天心裡卻明白了幾分,看來自己小瞧逸兒了。
這孩子從來做事周密穩重,但凡認準了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他幾時在乎過別人的眼光了?原來他動怒不滿不是因爲面子下不來,而是,難道說,逸兒他也和上官雲清一樣?
蕭震天的心頭不由地一抽,若真是如此,該當如何?
“你們有完沒完?未出閣的姑娘家,清白豈能容你們在這裡說三道四?無關人等全都給哀家滾出去!”
太后一直在內殿裡躺着,外面的動靜那麼大,全部落進她的耳朵裡。平時她根本懶得去管這些閒事,可是現在,關係到那丫頭的清白。而且,她也心疼自己的孫子,竟讓梅香扶了自己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太后發怒,坐在外殿裡的一干皇子、公主和妃嬪們跟得了特赦令一般,爭先恐後地擠出了康寧宮,連皇后也明哲保身地告退離開了。偌大的外殿轉眼間就只剩下皇帝、蕭逸、蕭良、蕭楠、上官雲清和沐之秋六人。
太后本來想把他們全都轟散了,可是剩下的這些不是當事人就是自己最疼愛的皇兒、孫兒們,她實在不好繼續趕人。
見太后滿臉怒容地走了出來,沐之秋嚇了一跳,第一反應便是搬了把椅子過去扶太后坐下,嘴裡還抱怨道:“太后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了,雖說補了兩次液您已經恢復了元氣,但這身子還得慢慢調養,您怎麼就自己跑下來了?再這麼不聽話,我就不給您醫治了。”話雖然是抱怨的,語氣中的關心和擔心卻是真誠自然的。不光是太后,連皇帝和蕭逸都有些動容。
其實沐之秋也不是故意作秀,她在現世裡就是個有責任心的好醫生,傳染病病人本來就比其他病人要自卑,很容易受到社會的歧視,所以她平時對待病人都很真誠,不止是關心和客氣,更把病患都當成了朋友,這樣反倒讓人感覺更加親切。
蕭震天忙走過來笑道:“驚動母后是朕的錯,倒是秋兒這孩子最有眼色。”
“那是!”太后笑眯眯地拉住沐之秋的手,“秋兒不止有孝心,還最機靈懂事,哪像你們,一個個就知道惹哀家生氣,平日裡都白疼你們了。”
蕭良和蕭楠趕緊走過來雙雙拜倒給太后請安,蕭逸也走上前給太后磕了個頭。
太后微微虛扶一把,嗔怪道:“你這孩子,平日最讓皇祖母放心,今兒個可是魔怔了?”
有太后撐腰,蕭楠突然上前一步不知死活地嚷道:“皇祖母?你快替三哥做個主吧!這丞相府的大小姐三哥娶不得,當日她可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捉了奸送去‘死亡村’的。如今她倒也識趣兒自動悔婚,雖說由她提出來三哥丟了面子,但沒面子總比一輩子扛個臭名聲要強,三哥非得死要面子活受罪,皇祖母你就勸勸他想開點,不要再死磕下去了。”
蕭逸的面色一沉,飛刀般的目光便向蕭楠扔過去,原來今日他最該阻止的人不是八弟,竟是這小子,看此事完了之後怎麼給他好看。
沐之秋在心裡對蕭楠翻了個大白眼,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仔兒會打洞。這蕭楠好歹也是皇帝和皇后的親生兒子,怎麼就是個頭大無腦的主兒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太后現在橫豎都向着自己,偏偏就是這廝沒眼色,哪有一點像是蕭良同胞兄弟的聰明和覺悟,瞧人家蕭良多聰明,自始至終都冷眼旁觀,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不過蕭楠的沒眼色沐之秋倒是剛好能加以利用,所以她給太后行了一禮,故意裝出一副委屈的樣子說:“太后,九皇子所言極是,就算靖王爺不嫌棄民女,民女自個兒也還知道羞恥。民女已非清白之身,實在沒有臉嫁入靖王府,還請太后和皇上做主,成全了秋兒吧?”話沒說完,已經擠出了幾滴熱淚,等話全說完的時候,早就把自己感動得稀里嘩啦了。
沐之秋做事向來說一不二,不太喜歡使用懷柔,更不喜歡用梨花帶雨的美人計,可是穿越到皇權、父權、夫權至上的萬惡古代,有時候不得不屈就一下自己的小心臟。還別說,以前看偶像劇覺得那些人說哭就哭特假,現在輪到自己,居然淚水飈得又順又歡暢。看來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只要逼到了份兒上,不管是誰,都會演戲。
“孩子?你?”
沐之秋這麼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讓太后恨也不是疼也不是,太后是過來人,清不清白豈能逃得過她的眼睛?沐之秋明明就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兒,怎地非要給自己按上這種人人不齒的罪名?可是,這孩子絕對不是那種喜歡無理取鬧的人,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太后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本王倒是相信秋兒那日確實遭人陷害,但秋兒卻口口聲聲說自己已非清白之身,是何道理?”沐之秋還沒顧得上答話,蕭逸已經咬牙切齒地問出來了。
這個女人是跟他較上勁兒了,看樣子,今天她不把這段姻緣毀了是絕不會罷休的。蕭逸實在忍無可忍,這個死女人,爲了不嫁給他,連這樣的污名都往自己身上扣,她該是有多討厭他,多瞧不上他?
蕭逸算是看懂了,此時這個死女人緊緊咬着兩個月前的捉姦事件不鬆口,完全就是個圈套。她在那時候就把一切都算計好了吧?當時她大概就猜到會有這麼一天,能借着他下令送她去“死亡村”的由頭來悔婚,所以她那天才會走得那麼大義凜然,甚至有點沾沾自喜。
怪不得他那天覺得她笑得不懷好意,好像不是別人算計了她,而是她算計了別人,現在看來,她可不是算計了自己麼?這個死女人,她可真是自以爲是的可以。
只不過,她真的當自己是白癡傻瓜嗎?他蕭逸什麼時候被人這麼戲耍過?她說不要就不要?想得美。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他不但不想讓這個女人死,還對她越來越感興趣了,感興趣得想要掐死她。所以,既然她想玩,那好,他就陪着她玩,看誰能笑到最後。
“這種事情民女能拿來胡說嗎?靖王爺難道不相信民女嗎?”沐之秋滿臉無奈,心裡已經把蕭逸罵了個狗血噴頭。
這廝到底要幹什麼?自己不想要到厭惡的女人千方百計地幫他解決問題,他不但不配合,還幫倒忙,他是不弄死自己誓不罷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