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情讓阿綠極爲不滿,甚至在今早還表現反常,那就是大年三十自己在勤政殿才被蕭逸退婚,大年初二又不明不白地住進靖王府這件事。
這世上,還有誰會對這件事那麼感興趣,不但大肆羞辱嘲諷,還找上門來大打出手?當然是蕭逸的那個青梅,雲妹妹。
也就是說,靖王府今日的這場廝殺不但是調虎離山的報復,還跟蕭逸的青梅雲妹妹有關係。換句話說,就是蕭逸的雲妹妹帶人來砸了蕭逸的家,殺了蕭逸的奴才,打了蕭逸的臉面。
設想一下,原配跑到金屋去捉拿老公在外包養的小三。只要找到了金屋,原配自然都會大打出手。可是,貌似沒有哪個原配還沒見到小三的面兒,就將老公打得落花流水的。
那麼,這個所謂的雲妹妹,是不是出手狠了點?或者說,這個雲妹妹也是個倭人,在蕭逸背叛了她之後,她索性寧爲玉碎不爲瓦全,要把蕭逸殺得片甲不留?
貌似,沐之秋在假山後聽見的雲妹妹不是這麼有個性的人。
那就只有最後一種可能,這個所謂的青梅雲妹妹。是個假的冒牌貨。
藉口?調虎離山?青梅?假的雲妹妹?貌似這是一個連環的陰謀,爲的只是報蕭逸在京城剿殺倭人奸細之仇。但內裡原因真的是這樣的嗎?
若只是爲找蕭逸報仇,爲什麼要調虎離山?把蕭逸一起殺了不是更痛苦更解恨嗎?
是忌憚蕭逸的陰狠?還是顧慮蕭逸的身手?這個理由有點可笑。所謂雙拳難敵四腳,靖王府就那麼點奴才,即便蕭逸今日不進宮,對方若做好了準備要來大肆殺戮,以蕭逸一人之力怕也抵擋不住。更何況,如果倭人將不會武功的自己捉住來要挾蕭逸自裁,那仇報得豈不是更直接一些麼?
可是對方偏偏將蕭逸騙走了,那麼,他們的目標便不是蕭逸,而是自己。
在這樣的情況下,突然冒出來一個沒有目的,只覺得好玩的人將自己擄走,完全破壞了雲妹妹的計劃,這樣一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會是誰?
沐之秋知道的精神病患者除了在精神病院之外,一般都會是獨來獨往,要是隱藏在健康人當中,是不太容易被發現的。但不管怎麼隱藏,哪怕裝成啞巴不說話,精神病還是精神病,表面上再正常,精神病也都跟獨行俠一樣,沒辦法成爲正常人的一員。
所以說,眼前這個擄了自己的精神病和蕭逸那個青梅雲妹妹不應該是一夥的。這般繼續推斷下去,也就得出這個精神病腦子雖然不大正常,但他不是倭人。他破壞雲妹妹的計劃,也許真的只是爲了好玩。但,他爲什麼會跑去靖王府玩兒?
或許是沐之秋想得太入神,精神病又往前湊了湊,似乎是想引起沐之秋的注意,這一次他湊得很近,長長的眼睫毛幾乎都要觸到沐之秋的臉。
沐之秋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一縮,精神病居然咯咯笑起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的眼睛裡跳動着一團妖異的火焰,使他的眼睛變得更亮,讓沐之秋不由自主就眯起了眼睛。
“你在想我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沐之秋心頭一驚,作爲精神病,這個人是不是太聰明瞭點兒?
不見沐之秋回答,精神病非但沒生氣,還笑眯眯地在沐之秋身邊坐下來,“其實不止是你這麼想,連我自己也覺得我的腦子有點問題。”
沐之秋傻眼了,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的人一般都口口聲聲強調自己沒喝醉,而真正沒喝醉的人卻總會說“我喝醉了”、“我不能喝了”之類的話。所以精神病人被捉去精神病院時,一定都會拼命掙扎,口口聲聲聲辯自己沒有精神病,從來沒見過哪個精神病一見到人,張嘴就說:“嗨!我是精神病!”
能這麼說的人,要麼是在裝精神病,要麼是想告訴你,其實你纔是精神病。
沐之秋現在就有這種感覺,她覺得自己被這個精神病耍了。
“確實!”不客氣地點頭,“我不但覺得你腦子有問題,我還覺得你的心理有問題。”
說心理變態,精神病大概聽不懂吧?所以她選擇了心理有問題,不知道這種用語,精神病能不能聽懂。
果然,精神病睜着兩隻無辜的求知慾極強的大眼睛,問:“心有問題?你是說我缺心眼兒?”
還沒等沐之秋回答,他又點點頭,說:“可能你說的是對的,我大概真的不光腦子有問題,還缺心眼兒。要不然,我也不會不幫裳雲,讓她找不到你。”
“裳雲?”
沐之秋的眉頭不由地皺了起來,裳雲?要是她沒猜錯的話,精神病口中的這個裳雲應該就是蕭逸的雲妹妹?難不成自己的猜測是錯的?那個在靖王府撒野殺人的女人,真的是蕭逸的青梅竹馬?
腦子有問題和缺心眼到底是不是一個概念沐之秋還真沒好好研究過,不過,此時,沐之秋能肯定的是,此人腦子沒問題,更不缺心眼,但他的心理絕對有問題。
精神病像是十分吃驚,看了沐之秋半天才問:“蕭逸沒告訴你嗎?他有個青梅竹馬的表妹,是他舅父的女兒,自幼就被雲妃娘娘留在身邊專門給蕭逸當玩伴兒,雲妃娘娘和蕭逸都非常喜歡她,蕭逸少時更是對這位雲妹妹寸步不離,喜愛得……”
“你想說什麼?”沐之秋打斷精神病,似笑非笑地活動着筋骨,擺出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牆角上,“青梅竹馬的表妹?跟蕭逸是天生的一對?你莫名其妙扯出來這個裳雲,是想告訴我你和她是一夥兒的,我在假山後無意聽見她和丫鬟的對話,所以你正氣凜然地蒙了嘴臉跑來替她懲治偷聽者,然後你發現這個偷聽者很好玩,所以你背叛了裳雲,所以你是個背信棄義又見利忘義的小人?”
“被你看出來了?”精神病坦然地攤開雙手,擺出一副誠實的模樣,“誠然,如你所說,我覺得你很好玩,所以我瞞着裳雲將你帶走了。不過我並不是裳雲的同夥,她也不知道我會跟着她去靖王府。我提到她,只是想嫁禍給她,讓你知道靖王府血案,到底誰纔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這是沐之秋聽到過最誠實,最坦蕩,也最厚顏無恥的話,要不是精神病此時是敵人,她一定會問:“哥們兒?你是不是也是穿越過來的?”
精神病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了笑,又說:“另外,我還想看看,你知道了裳雲的事情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吃醋?傷痛?痛哭流涕?還是尋死覓活?”沐之秋擡手揉了揉額角,頗爲不悅道:“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你想看到的反應我可能都不會有,我只是覺得被你這麼個精神病突然擄來宮裡,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的確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沐之秋這已經是穿越以來第三回被人劫持,第一回是生死門門主,第二回是玉蝴蝶褚天凌。前兩回看起來很兇險,事實上對方都沒有打算傷害她。老頑童雖性格怪癖,卻童心未泯,雖奸詐狡猾,卻愛惜人才。褚天凌雖然色膽包天,卻懂得憐香惜玉,雖詭計多端,卻多有苦衷。最重要的一點是老頑童和褚天凌都是正常人,不管這個正常人多麼性情乖張,多麼冷血無情,因爲他正常,所以身上就會有弱點,因爲有弱點,他就不會是無堅不摧的怪物。那麼,沐之秋就能看到希望。
可是眼前這個人,這是個腦子不正常的精神病,是個身心都嚴重有障礙的變態者。面對這樣一個人,沐之秋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
她爲什麼會認定此人是個精神病?爲什麼一定會認爲此人不但腦子有問題,心理上還存在着障礙?其實,蕭逸最早對她,也是如此,但她從來沒認爲蕭逸是個精神病。
這個人給沐之秋的感覺非常奇怪,而且很熟悉,甚至太熟悉了。只要一對上他那雙亮得能灼瞎人的眼睛,沐之秋就會生出一股悲天憫人的情緒,那種憂傷,讓她無緣無故就鼻子發酸。
有那麼一瞬間,沐之秋的腦子裡閃過一個人的影子,不,準確地說應該是兩個人的影子。可是,有什麼東西橫亙在那裡,讓她不敢跨越,也沒辦法相信。但越是急於去否定,那股熟悉感就越強,沐之秋越能肯定此人一定是自己見過的人。或許只見過一次,或許是兩次。
“精神病?你是說我心理有問題嗎?”精神病的聲音裡透着股疑惑。
沐之秋在心裡讚歎一聲,反應很快,還可以現學現用,要是個正常人,結交一下,或許還是個不錯的朋友,只可惜她對精神病和有心理障礙的人都不感興趣,她只對正常人感興趣。
見沐之秋不再搭理他,精神病索性扯住沐之秋的袖子問:“難道你知道了裳雲和蕭逸的事情不難過?”
“我爲什麼要難過?”突然覺得心煩,沐之秋冷冷說道:“橫豎這世上又不止蕭逸一個美男,上官雲清、褚國太子,倒是哪一個不是極品美男?身份尊貴?那褚國太子只怕比蕭逸的身份更尊貴一些,更何況褚天凌還是我的表哥,我與他結親可是親上加親。再說,只有被拋棄後沒人要的女人才會難過,我身後跟着一大堆追求者,你覺得我應該有時間難過嗎?”
沐之秋這話實在是醋缸打翻後的自欺欺人,不過這種理論在眼下這個時代顯然是奇談異論。因此乍一說出來,倒把精神病說愣了。
“你不喜歡蕭逸?”精神病似是十分執着,似乎有點想不通,好像沐之秋不喜歡蕭逸是一件天理難容的事情一般。
沐之秋卻眼睛一亮,突然說:“你不是覺得我好玩纔將我擄進宮來的嗎?那麼,咱們玩個遊戲吧?”
精神病像是被她的跳躍式思維弄糊塗了,下意識地順着她的話問道:“怎麼玩?”
“這個遊戲叫做真心話大冒險。剛纔不是你問什麼我就答什麼麼?現在該我了,我問什麼,你也要答什麼怎麼樣?”
“咯咯!”精神病笑起來,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沐大小姐是在哄騙三歲小兒嗎?”
“我不是哄騙三歲小兒,我只是在和故人敘舊。”
“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