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之秋真的覺得褚天凌是塊狗皮膏藥,這世上怎麼有這麼沒眼色的人?去年第一次見褚天凌,她還覺得這人穩重、睿智、冷靜,頭腦又清醒,在她的應急小分隊裡當個副隊長一點都沒問題,現在看來,眼睛也有騙人的時候,自己居然看走眼了,硬是將扶不上牆的阿斗看成了臥龍再生。不過,也有可能是自己先前的話打擊到褚天凌了,所以這書呆子說話才顛三倒四的。
但再怎麼說,一個男人,因爲感情問題變成這樣,多少也叫人有些瞧不起。也許是強烈的責任感使然,沐之秋生活圈子裡的朋友同事都非常敬業,只要往手術檯上一站,腦子裡除了患者,剩下的還是患者,絕對不可能有其他。所以褚天凌出現這樣的過激反應實在讓沐之秋難以理解,單相思也能把自己戀成這樣,這人的腦子一定沒有發育完全。
譬如,沐之秋問他:“倪公子說自己不是靜安王朝的人,那是哪國人?”
褚天凌會愣怔半響,才幽幽地回道:“上官先生?你可知在下第一眼看見沐大小姐,便被她的風姿迷了眼。”
沐之秋翻了個白眼又問:“在下記得去歲燈會,秋兒是女扮男裝出行,難不成倪公子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子也能動心?”
言下之意便是你一眼就看上個男人,那不是斷袖又是什麼?
哪知褚天凌卻道:“此番,我得知她乃靖王爺的棄妃,所以專門徵得家父同意,來靜安王朝提親,誰知,造化弄人,盛德皇帝竟將她指給了兄臺!”
總算不是在下在下地說話,會用我了,可是,完全牛頭不對馬嘴,對着心儀女子的未婚夫說出這樣的話,這人是不是也很欠扁?只要是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假扮男裝的沐之秋至少比褚天凌要小四五歲,先前褚天凌一句兄就把沐之秋嚇了一跳,現在竟說出兄臺二字,可不是已經糊塗得以爲自己鑽回他孃的肚子裡去,變成小嬰兒了麼?
話不投機半句多,沐之秋終於意識到這褚天凌的確被打擊了,腦子出了點問題,不管自己問什麼,其實都是雞同鴨講,只好乖乖地閉上嘴巴。與這種人爭個長短,不如犧牲耳朵,讓他傾訴愁腸一吐爲快。
其實沐之秋有點奇怪,自己對陌生人向來不怎麼親近,怎麼褚天凌跟個怨婦一樣羅裡吧嗦的自己卻能耐着性子聽下去?想了半天,歸根結底,應該還是血緣作祟,可不是心疼孃親,纔不忍抽孃親的侄子大嘴巴麼?不過,想到那個原因,她的眼睛又微微眯了眯。
眼看着已經能瞧清楚天下食府高高在上的大門,褚天凌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要不是他的手神經質地緊緊扯着沐之秋的袖子,沐之秋一定會任由他趴在地上。
關鍵時刻廣袖帶來了巨大的麻煩,褚天凌不但藉着她袖子的力道站穩了,居然還順勢摟住了她的肩膀,將半個人都靠在了沐之秋身上。
沐之秋直接就想把他推到地上,無奈此人跟個軟麪條似的,沐之秋纔要去推他,他便自己往地上滑。所以說有些人不能惹,便是好人也不能做。
沐之秋的身高比褚天凌矮一大截,這麼個姿勢,遠遠看過去,根本不像她在扶着褚天凌,倒像是褚天凌緊緊將她抱在懷裡,還趴在她耳邊聞言細語一般。
一股香味撲鼻而來,帶着特殊男人身上纔有的氣息,沐之秋的眸中一道精光閃過。其實這味道不難聞,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沐之秋就想起蕭逸身上冷清的梅香來。不知道是不是鼻子過敏,聞到褚天凌身上的香味沐之秋居然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這個噴嚏像是水龍頭的開關,一下子就讓褚天凌的話匣子開了閘。
“雲清兄?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一定是知道的,你和秋兒、蕭逸走得那樣近,怎麼可能不知道我是誰?其實,其實你說的靖王爺退婚,盛德皇帝將秋兒指婚與你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雖心有不甘,但秋兒能嫁給你,我還是放心的!”
這謊撒得多假?連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知道蕭逸勤政殿退婚,知道蕭震天當堂指婚,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當場拒婚?既然準備暴露身份了,還這般故弄玄虛,倒是叫沐之秋多出幾分好奇來。
不過這一聲聲秋兒褚天凌喊得順口,沐之秋卻聽出一身雞皮疙瘩,自來熟得太快了吧?她覺得牙齒彷彿拉了根鐵絲,一陣又一陣發酸。
褚天凌卻像根本沒發現一般,繼續口若懸河:“雲清兄你知不知道蕭逸此人多麼卑鄙?去年他和沐二小姐親手導演了一場捉姦在牀的好戲誣陷秋兒,讓秋兒平白無故地背上了蕩婦的名聲,雖說秋兒最終沒有被沐氏一族使用火刑和沉塘,但卻讓秋兒被沐氏一族從族譜上除了名。便是有再大的深仇大恨,秋兒也是他未過門的王妃,這沒人性的冷麪王爺居然一句解釋的話都不聽,就將秋兒送進了‘死亡村’。若不是秋兒有神明庇護,又遇到雲清兄你,她一個弱女子哪裡還有命走出‘死亡村’?像蕭逸這種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哪裡配得上秋兒?你說是吧?”
呵呵!這話沐之秋愛聽,那不就是個沒感情、連笑都不會的冷血動物嗎?沒想到褚天凌的比喻還挺恰當。
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沐之秋滿臉認真和贊同,“嗯!倪公子說得有理,我也這麼認爲!”
聽她贊同,褚天凌更加來了勁兒,脫口便說:“我就說雲清兄見多識廣,什麼樣兒的人沒見過,怎麼會被蕭逸那種小人矇蔽?只可惜秋兒天性善良寬容,素來喜歡以德報怨,便是蕭逸這種無情無義殘忍冷血之人,她也不曾記恨,還能容忍蕭逸躲在‘死亡村’中避世,將蕭逸當做朋友真心對待。雲清兄想想看,這世上誰人不知靖王爺蕭逸乃是靜安王朝一手遮天的主兒,這樣的人豈會爲了一個女子離開朝堂?當初他主動向盛德皇帝請旨賜婚,不就是想要拉攏丞相沐忠國嗎?若他對秋兒有一絲一毫的情義,也不至於幹出那等禽獸不如之事。所以,此人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卑鄙無恥的小人。”
沐之秋皺皺眉,蕭逸確實很差勁,可用禽獸不如來形容,是不是有點過啊?看來褚天凌心中的禽獸,和她心目中的禽獸還是有一些差距的,是她的思想不純潔了。
她那裡思想遊離,褚天凌這裡卻越講越起勁,索性摟着沐之秋不走了,指手畫腳地義憤填膺:“這些年蕭逸的勢力發展太快,所謂欲速則不達,月滿則虧水滿則溢,他爲所欲爲把持朝政的行爲早已引起了盛德皇帝的懷疑。盛德皇帝豈能容忍自己的兒子從他手裡奪權?一直都想找個理由責難他,若不是蕭逸狡猾,怎地就會在那個節骨眼兒上跑去‘死亡村’?那等避世之法只要是長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偏偏蕭逸此人心機太深,在‘死亡村’內一待就是將近兩年?連最早懷疑他的人都開始相信他了,你說蕭逸是不是個老狐狸?不但保全了自己,還引得更多朝廷重臣投靠於他,更是成就了他癡情王爺的美名。”
像是蕭逸的確罪大惡極一般,褚天凌揮了揮拳頭,說:“他倒是把自己擇乾淨了,卻將八皇子推到了風頭浪尖上,雲清兄?你說,這樣心腸歹毒手足兇殘之人,配得上秋兒麼?”這動作莫名地讓沐之秋想到了文革期間喊口號的革命小將們。
沐之秋眉眼一彎,笑得那個開心,張嘴便說:“配不上,當然配不上,像蕭逸這種鼻孔朝天的傢伙,眼睛裡能看見的,恐怕只有他自己。”
“雲清兄當真高見!”激動下,褚天凌竟給了沐之秋一個熊抱,似乎覺得抱着不過癮,一使勁,沐之秋的雙腳便離了地,被褚天凌抱着來回晃了好幾下。
褚天凌本來就比沐之秋高出半個頭,這種姿勢,讓沐之秋又想起了動畫片《玩具總動員2》裡面那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只有一隻眼帶着恐怖氣息的打手吃奶娃娃。
有那麼一瞬間,沐之秋感覺到一道凌厲嗜血的目光從身後射來,像一把冰冷的劍深深紮在她的後心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她覺得被那道目光刺傷的同時,抱着她的褚天凌似乎也抖了一下,不過這廝的手臂卻抱得愈發緊了,像是怕她受到驚嚇,還專門垂下腦袋,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將沐之秋直接捂了個嚴嚴實實。
就算是兩個大男人,以這種姿態出現在天下食府附近,是不是也招搖了點?要不是餘光瞟見四周出現了許多圍觀者,沐之秋此時就會將褚天凌的下巴卸下來。
一直到她大聲喊停,褚天凌纔不太情願地將她放下來,嘴卻依然沒有停下來:“蕭逸此人野心勃勃,原也對秋兒沒什麼真心,目的達到自然再也容不下秋兒,卻是苦了秋兒一心一意地對他好。當真是癡情女子負心漢,這般在文武百官面前拋棄糟糠之妻的男人世上倒是有幾個?還是雲清兄你靠得住,秋兒跟了你,是她的福氣啊!”像是總算找到了知音,褚天凌大倒苦水,十根手指頭都伸出來,還沒數落完蕭逸的罪狀。
雖說褚天凌的行爲舉止十分令沐之秋不快,但他刻意中傷蕭逸的話,聽到沐之秋耳朵裡卻無比順耳。這話真是說到了她的心坎上,蕭逸這個該死的面部肌肉僵死男,可不就是這麼對她的麼?簡直是混賬,太混賬了!
斜睨褚天凌一眼,真是個一箭雙鵰的好計,只是可惜了,褚天凌未免太心急了些。所謂欲速則不達,難不成褚天凌沒聽說過誰笑到最後誰才笑得最好麼?
眉頭微蹙,冷冽如冰的目光已經被沐之秋斂去,眼眸恢復如水清澈,說不出的單純天真,“呀!倪公子怎地沒喝酒就醉了?”
“是醉了,早在見到秋兒的第一眼時便醉了,醉了!”愣愣地看着沐之秋,像是連方纔的抱怨和中傷都忘記了。
半響,褚天凌的面上才露出傷心過度的表情,猛地伏在沐之秋的肩膀上,還灑了幾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