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忠國如何猜不出女兒的心思,只是,秋兒如此要強,那靖王爺又是個不解風情的,他便是不要這張老臉,也得顧及着秋兒的顏面。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此事還有待從長計議,他又何苦此時便耿耿於懷?
“既然秋兒心意已決,還望皇上成全!”爲今之計,只有和女兒站在同一戰線上方爲上策,沐忠國附議。
蕭震天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逸兒這孩子什麼都好,唯獨太過於驕傲冷清,驕傲最容易壞事,而冷清之人都不近女色,這兩樣佔全瞭如何能看透小女兒家的心思?逸兒這般直愣愣地把話說死了,除非沐之秋對他厭惡至極,否則必將適得其反,這丫頭滿腔的情意只怕此時都化成了恨意吧?唉!真是可惜了,逸兒如此用心良苦,倒是替他人作了嫁衣。
“然!既然靖王爺、秋兒和愛卿已達成共識,朕若還不應允,便是強人所難了。朕準了,靖王爺蕭逸與丞相府大小姐沐之秋的婚約正式作罷,朕金口玉言,自今日起,任何人不得再提及此事,也不可隨意誹謗詆譭沐大小姐的名聲和清譽,違令者,斬!”
蕭逸萬年不變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異樣的蒼白,他確實是在欲擒故縱,也確實想要還給秋兒自由之身,爲的是讓秋兒更快更好地愛上他,絕對不是這樣的結果,父皇這番話便是欲將自己的後路堵死,自此,還有誰敢再將他和秋兒湊成一對?父皇這是打的什麼算盤?難道?鳳目一眯,已透出幾分瞭然來。
他的女人,至死都是他的,便是父皇從中作梗,也拆不散他們。握緊雙拳,抿緊的薄脣頓現剛毅和堅定。
“父皇!”
“此事無須再議!”蕭震天打斷蕭逸的話,斜睨他一眼,繼而將視線轉移到沐忠國和沐之秋身上,笑道:“本想和沐愛卿做兒女親家,可惜朕沒福氣,不知道以後會便宜了誰。沐愛卿和秋兒平身吧!”
皇命重如山,經過皇帝的一番總結,此事算是塵埃落定,再也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之後便是上官雲清述職,大致將這一年多在“死亡村”防病的過程敘述了一遍,字裡行間都是對沐之秋的讚美和欣賞,亦不曾埋沒靖王爺蕭逸之功。
“死亡村”變歡樂谷算是靜安王朝的一大喜事,勤政殿內的氣氛也漸漸緩和起來。衆人臉上都露出了喜悅之色,便是蕭逸、上官雲清和沐之秋的面色也變得輕鬆起來。
便有大臣接機錦上添花,直說得蕭震天眉開眼笑,連沐忠國也覺得面上有光,腰桿子都比平日挺得直了些。
明日便是新年,如此氣氛倒顯出幾分喜氣洋洋來。黃毅是個熱心腸,先前因着事關乎沐之秋,他的一顆心一直高高懸着,想說話一直沒找到機會,此時見衆人臉上的神情都恢復了正常,又見上官先生旁若無人地與沐大小姐說話,沐大小姐的脣角還帶着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立時想到了前幾日皇上對他說過的話。
皇上曾讚揚沐大小姐,說此女品性高潔,純真善良,心心念念全都是治病救人,如此性情與神仙先生上官雲清最爲相似。
當時黃毅聽了只覺得有理,倒是沒生出其他心思,眼下卻突然覺得這二人站在一起如同金童玉女般端得是一對璧人。
以前黃毅便覺得靖王爺和沐大小姐不怎麼般配,那靖王爺的性子太冷清,當初冷酷無情地將沐大小姐送去“死亡村”滿朝震驚卻無人敢言,他雖有些替沐大小姐惋惜,但這是人家的家事,也無需他多言。後來沐大小姐離奇生還,他甚爲佩服,而且還與沐大小姐在勤政殿內有了隱隱的師徒之誼,這沐大小姐當真是他這一世難覓的知音,若是放在軍中,必是難得一見的帥才,不由地替沐大小姐的命運惋惜。
雖說後來靖王爺痛改前非將沐大小姐視若珍寶,但到底靖王爺先前負了人家。今日靖王爺再突然提出解除婚約,黃毅便憋了一肚子的氣,直罵靖王爺有眼無珠,竟是自己高看了此人,暗罵自己怎地就選了這麼個主子追隨?
看着眼前玲瓏剔透的小女子,黃毅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日皇上的話,再想想沐大小姐的遭遇,便覺得無論如何自己也要錦上添花地幫沐大小姐一把。不管怎麼說,找個好夫君纔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這般思量,黃毅便朗聲笑道:“皇上!前兩個月聽說沐大小姐與上官先生爲了懸世濟人,進入‘死亡谷’採藥被人追殺,沐大小姐臨危不懼,毅然斷髮結辮,冒死救出了上官先生。如今看他二人有情有義,不如皇上做主成全了這對神仙眷侶如何?微臣也算是保個媒,也好早一點討杯喜酒喝!”
原本喜氣洋洋的勤政殿頃刻間便鴉雀無聲,所有的眼睛全都看向黃毅。
黃毅尚不自知,以爲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繼續笑道:“去歲大年初一沐大小姐遭劫,上官先生便嘔心瀝血地尋找,此番也算有情人終成眷屬,皇上何不錦上添花呢?”
蕭逸的眯起的鳳目透出錐心的寒意來,這黃毅前世是豬變成的嗎?居然敢說出這般沒腦子的話來?他到底追隨的是自己還是上官雲清?這樣的人爲何打仗的時候會那般聰明?
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便聽皇帝蕭震天哈哈笑道:“黃愛卿當真堪比解語花,朕也覺得委屈了秋兒。方纔沐愛卿還說秋兒已年芳二九,怕誤了這孩子的大好年華,朕當真是老糊塗了,這麼好一段天賜良緣怎地都沒有留意到,倒是要勞煩黃愛情提醒,當真是朕的失職。”
上官雲清怔住,他原本已開始心灰意冷,眼下,上蒼卻突然給了他這般機會,像是一下子撥開了迷霧,讓他有了前所未有的渴望,整個胸膛頓時被喜悅漲滿,只覺得心都要從嘴裡蹦出來,恨不得現在就能聽見皇上賜婚,他好立刻跪地謝恩,一雙眼睛只死死盯住蕭震天的嘴巴,嘴脣顫抖說不出話來。
果然,蕭震天掃了他一眼,眸中滑過一絲瞭然,笑道:“如此,朕便將丞相府大小姐沐之秋指婚給上官雲清,待新年過完便選了吉日完婚!”
蕭逸猛地嗆咳一聲,冰冷俊逸的臉上總算出現了一絲動容。這算是報應麼?當初他有眼無珠負了秋兒,竟是再也彌補不回來了麼?錯了,他的欲擒故縱竟錯了。早知會是這般結局,便是讓秋兒恨死他,他今日也不會當衆要求解除婚約。
“父皇!”
“皇上!”
撲通聲起,靖王爺蕭逸和神仙先生上官雲清竟雙雙跪倒在地,同時給蕭震天磕了個頭。一個冰凍三尺殺氣騰騰,另一個粉面含春喜上眉梢。
只是他倆反對和謝恩的話都未說出口,便聽沐之秋淡淡道:“我不同意!”
跨前兩步,目不斜視地整理好衣衫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給蕭震天磕了個頭,沐之秋毫不畏懼道:“民女十分感謝黃大人的厚愛,也很感激皇上惦記着民女的終身。但民女才被靖王爺退婚,實在沒有心思再談婚論嫁,還請皇上恕民女難以從命!”
蕭震天啞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兒家大了總是要嫁人的,秋兒已年芳二九,不可再拖了。若是秋兒現下心情不佳,朕可下旨先讓上官雲清與你訂婚,待你心情好了再完婚不遲!”
沐之秋脣角一挑,露出些微自嘲來,“皇上說的是,是民女逾越了。只是,民女想問皇上一句,皇上可聽說過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去巫山不是雲麼?”
“咳咳!”蕭震天被口水嗆到了,這個沐之秋總能說出嚇死他的話來,他在位多年,從來沒遇到過這麼難啃的骨頭,只要見一次這個小丫頭,自己就會被逼得想要逃跑一次,眼下這又是什麼情形?難不成這丫頭竟對逸兒日久生情了不成?那她方纔爲何還要大大方方地答應退婚?還是說,這丫頭心裡真的喜歡着其他人?
沐之秋這句石破驚天的話着實把衆人都駭到了,“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去巫山不是雲”,這便是明明白白地告訴皇帝她心中早有所愛之人。但凡是女子,有這種想法只怕都會被視爲道德敗壞水性楊花,就算不被沉塘也得被燒死,此女竟面不改色,將這麼沒臉沒皮的話說得大義凜然,無端地讓諸人生出一股敬畏和仰慕來。
也不知道是誰有這麼好的福氣,居然能讓她這般牽掛,生死不渝。
蕭逸和上官雲清雙雙呆住,二人面如死灰,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忙乎了一大圈,她心中卻早已有了他人。
蕭逸陰沉的臉又黑了幾分,周圍的朝臣們不由地縮了縮身子,靖王爺身上的殺氣太盛了,似乎將皇上的龍威都壓住了。
誰?是誰?那個讓她心心念念,敢在父皇面前承認的姦夫是誰?于濤,定然是這個于濤,蕭逸隱在袖子裡的雙手緊握,骨節泛白,臂上青筋畢露。
他一直以爲上官雲清是他最大的敵人,卻原來還是這個于濤。他不管這個于濤是在二十一世紀還是在三十一世紀,他都要把此人挖出來,殺了這個人,一定要找個最好的法子瞞着秋兒殺了這個人,秋兒是他的,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永遠都只能是他蕭逸的。
上官雲清強嚥下滿口血腥,之秋她不願嫁給他,她不愛他,她也不愛蕭逸,她心裡居然裝着其他男子,何樣的男子會在她心中佔有如此重要的位置,即便違抗聖意,她也要保全與此人的情感?
罷了,便是她心裡裝着的是別的男子又如何?他連蕭逸都不懼,又豈會懼怕其他男子?有了那三千煩惱絲的糾纏,便是天上的神仙,他上官雲清也要與此人爭一爭。只是今日,端得是再也不能逼迫她了,若是平常女子,這般被退婚之後再被指婚,怕是早就悲憤而死了吧?他原就不該這麼心急,之秋本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只要他全心全意地對她好,他相信,終有一日能夠滴水穿石。
“父皇(皇上)!秋兒(之秋)今日遭遇大起大落心緒不佳,還請父皇(皇上)收回成命,此事容日後再議!”蕭逸和上官雲清再次雙雙拜倒在地,說出的話竟是一模一樣的。
沐之秋有些詫異地看看他二人,她說這番話是被逼無奈,這倆人倒還識趣,此時還能跟她一條心,實在難得。
此時不管是蕭逸還是上官雲清的臉上都看不出任何異常,聲音平穩沉着,倒像是正在例行公事一般。
心情不佳就要讓皇帝收回成命,這樣的藉口未免太過牽強,自己一時心急胡言亂語倒也罷了,蕭逸和上官雲清平時心思縝密,怎麼也會順着她的話找了這麼爛的藉口幫忙?倘若惹惱了蕭震天,那豈不是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