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夏錦其實早就知道,不止她經常到西山別院來義診,雲家兄妹也常來。.pbx.
但是,不管她有心也好,用心也罷,她總是很難一見那個溫潤如玉的人。
什麼時候開始,她見他變得那樣難了?
她還記得十年前,她才七八歲,被師父帶到南山別院不久,那時候,師父會帶她去北山別院和雲爺爺切磋討論醫術,她第一次看見雲洛軒時,雲洛軒不過十歲年紀,卻已經在爲一箇中年人治病,那沉穩的動作,智慧的眼神,舉手投足之間的自信與優雅,讓她幾乎看呆了眼睛。
那時候她就發誓,要學好醫術,要像他一樣,治病,救人。
雲洛軒對她很好,帶她摘野,還拉着她的手,將她帶到北山的後崖看猴子在崖頂的樹枝間跳來跳去。
但是後來,雲爺爺突然走火入魔,臥**不起,師父也越來越少到北山別院了,而她和他,也都年齡漸長。
小時候的親切和青梅竹馬,反倒沒有了,他仍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但是看向她的目光,卻沒有了小時候的愛護和友好,更多的,是疏遠,那份疏遠,遠到讓她心酸,讓她心碎。
甚至到後來,她越來越少能見到他,她也慢慢明白,他是在躲着她。
他不想見她。
她始終不明白是什麼原因,只以爲大家年齡大了,他又是君子,自然是爲了她的名節,要避嫌。
可是她心裡卻也知道,這不過是自己的自我安慰而已,他與她都是醫者,醫者對於男女之嫌的理解並不一樣,女醫不會不治男病人,就像男醫不會不治女病人一樣。
她知道他經常到西山別院給村民們看病,她也常來,可是即使遠遠看見,避無可避時,他也只是溫潤地笑着,遠遠拱手一揖,便轉身離開,或者擦肩而過。
她找他說話時,他客氣,疏離,淡漠。
和小時候拉着她的手帶她看猴子,摘野時全然不同。
這些年來,西山別院的村民們把他和她當成金童玉女,認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怎麼不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而且,志趣相投,都是那麼善良的醫者,都是醫術高明的醫者。
她不是不知道村民們這麼想,她想,他也是知道的。
可是,她卻只有苦笑。
誰見過見面都不再說話,一年難得見上幾次面的天造地設一對?
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但是,現在,她卻在心中隱隱有了一些猜測。
她並不笨。
以前她只是太不諳世事,除了醫的世界,想的事情太少而已。可是這次離島,她就像突然長大,突然接觸到了一個她從沒接觸過的世界一樣。
往事如走馬燈一般歷歷在目,她悚然想起,他的疏離,是雲爺爺臥病在**之後發生的。爲什麼雲爺爺出了事,雲洛軒就變了?
雲爺爺出事是意外,雲洛軒就算擔心爺爺,也不應該因此怨恨天下人。她心中突然跳出一個讓她自己都害怕的想法來,那想法才跳出來,就被她拼驅散,她不敢想,她也不能這麼想。
看着陷入沉思之中,明顯心神不屬的姑娘,粒兒感覺她這兩天太不對勁了。她輕輕扯了扯蘇夏錦的衣袖。
蘇夏錦回過神來,脣角掠過一絲苦笑,洛軒,雲洛軒,這個名字讓她的心又是酸澀又是無奈又是期盼又是希冀,然而,卻也只是一聲嘆息。
落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逐落。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羨慕習語,能得一個有心之人如此情深似海,她也敬慕宇凌,爲一個女子,能做到那樣的地步,情深不悔,生死相隨。
可是,她心中的那個人,也許一輩子也不會知道,她心裡有他。
兩情相悅是世間最美好的感情,她似乎沒有這個福氣。她笑了笑,道:“雲公子的醫術,當然是遠勝於我的,婆婆的病已經治好,我也放心了!”
雷婆婆拉着她的手,沒有說什麼,只在她手上輕輕拍了拍。
誰也不知道雷婆婆這麼一拍是什麼意思,但雷婆婆那雙久歷世事的眼睛,一定已經看出蘇夏錦心中的糾葛。
從雷婆婆家出來後,蘇夏錦沒有馬上回去,她去了西山別院的醫館裡。
西山別院的醫館不同於別處的醫館,因爲裡面是沒有大夫的,這是一個二樓的精緻小院,主要用於南山別院或北山別院的人來西山別院看病時的臨時醫所。
若有人感覺不舒服,而醫館裡沒有人的時候,可以留下住址,有醫者來到醫館看到後便會尋上門爲人治病。當然,若是來時醫館裡有人在就省事,直接就可以看病問診。
這裡有一個專門的藥櫃,裡面有整理好的草藥。
有些村民也把尋到的草藥放到這裡來,或是充當藥資,或是爲了方便別人。
這裡可以住,小樓後面是院子,有不少房間,其中有一間,就是蘇夏錦的。以前蘇夏錦晚了趕不回去的時候,就是在這裡住下的,有時候遇上病人多,或者急病重病,她也會在這裡一住幾天。
在醫館小樓的院子裡,蘇夏錦看着那熟悉的門窗,熟悉的院中草木,她知道,雲洛軒也常來這裡,只是,她們已經很難得碰上一次了。
她似乎能想像他玉樹臨風,風度翩然地出現在這裡,或是皺眉凝思,或是提筆揮毫,或是對着院中的草藥樹負手而立……
這裡處處都有他的影子。
可是他和她,卻相隔那麼遙遠。
南山別院與北山別院,原本是經常走動的親厚所在,現在,多久沒有互相走動過了?
也許,她要找個機會,去拜訪一下雲爺爺。那個慈祥的老者,已經幾年不曾見過了。
當天,蘇夏錦在醫館裡住下,其實並沒有什麼病人,只是,蘇夏錦在陡然知道師父的一些事情之後,心裡很亂,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清靜清靜而已。
而這個醫館無疑是最好的地方,遠離南山別院,而且,這裡還有云洛軒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