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手幹淨利落,又快又狠又準。千千從他出現在門邊,到衝到牀前下刀,只不過一個呼吸之間。這樣的速度,這樣的勁道,這下刀的位置,不管牀上睡的是誰,都來不及反應,中了一刀便沒有活命的可能,何況他是雙刀齊扎,盡皆扎入被子裡,只剩刀柄在外了。
就在刀柄紮下沒柄的時候,突然,四面的被角捲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那人包裹其中,那人立刻被被子裹成了繭。
那人也好生了得,一覺得不對,身子一震,被子頓時棉絮紛飛,向四面炸開,那青衣凜然的樣子,那殺氣外露的鋒銳,竟然是龍一。
他在片片飛絮之中,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門邊跑了出去,立刻雙眼殺氣閃爍,追了出去。
那個身影自然是顧汐語,她自覺得可能會被殺人滅口之後,雖然歐陽宇凌對她保證過,但她並不相信他。所以在牀上用被子做了個似乎有人熟睡的假像,又利用有限的東西佈置了小小的機關之後,便搬了張椅子靠在門後閉目養神,一根細線繫着門閂,另一根細線繫着窗格,兩根線的另一頭就套在她的食指之上,門窗上稍有小動靜,她就會被驚醒。
如果沒有人殺她最好,如果真有人前來,無非是門和窗,能第一時間被驚醒,又有牀上的小小掩護,總能贏得片刻喘息之機。
龍一進屋時,她嚇得心砰砰直跳,當初被黑衣殺手追趕時的那份恐懼又涌上心頭,那種死亡即將到來的窒息般的恐懼讓她眩暈。但她知道龍一是高手,自己的心跳聲若是太急,必然會被他發現。
因此,她當機立斷在自己身上下了一針,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等到龍一撲到牀頭,被被子裹住時,她便藉機會搶步出房門,現在是深夜,外面樹影瞳瞳,總比在屋裡多兩分生機。
雖然這是人家的地盤,這兩分生機的優勢轉眼也會沒有,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沒料到龍一的本事竟然這麼強大,她計算的是,他被被子裹住遮了視線,她便潛出門去藏在花樹之中再謀他策。可被子把龍裹住倒是裹住了,竟然連一分鐘也沒拖延到,就被他用力震開。
她還沒來得及藏進花樹之中就被他看見了。
顧汐語雖然靈活而機敏,可畢竟是不會武功的,在龍一面前,那是大人和小孩子的區別。不過,她跑得快,佔了先機,龍一一時倒沒追上她,她知道龍一的功夫了得,劍必然很快,而這莊園裡,只怕處處都是他們的人,呼不呼救的都沒有意義,因此緊緊地閉住嘴巴,壓住心頭的慌亂,在樹影中,花壇後毫無規律地胡亂穿行。
死亡的恐懼已經佔據了顧汐語的心,雖然她知道可能會被滅口,但這一刻真正來到的時候,心中還是充滿了恐慌,就算知道會死,可誰願意死?
尤其是,她救了一個人,不說診金,不說酬勞,竟然還要她的命,尼瑪的這是好人難做麼?可她竟是自己上趕着送上門的,只想着還英王一個人情,誰知道這人情後面扯出了一個大炸彈,直接要把她炸得粉身碎骨了。
她發誓,如果能活着,以後絕對不要這麼傻了,欠的人情別像沒機會還似的,沒弄清楚狀況就一頭扎進去出不來,結果,人家袋子一收緊,咔嚓,頭丟了。喊冤也沒地兒喊。
誰能知道,不過短短几個月,她就經歷了兩輩子最恐慌的時候,同樣經歷這樣的生死關頭,上一輩子沒能逃過去,所以她成了這世界的顧汐語,這一輩子,她又能逃得過去嗎?
她可不會樂觀地以爲,這輩子再逃不過去,還會有再一次的生命。
難道,兩輩子,終是免不得一個死於非命?
醫者父母心,可是,人心太叵測,救人的不被感恩,反倒會被殺,真是人心不古,古今都一樣。
正閃念間,一道帶着死亡氣息的刀光猛地向她劈來,執刀的龍一身形如風,哪怕她不斷地在灌林中穿行,並不斷地變換方位,可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面對一個內家高手,太過相形見絀。
說起來時間似乎很長,但從顧汐語逃出門去到現在,不過五分鐘而已。顧汐語汗流頰背,拼命提醒自己要冷靜,不要被嚇暈過去,一定要冷靜。在龍一手中,她沒有想過還手,因爲她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她的針,連龍一的身子也沾不上,反倒會讓龍一近身,讓她再無逃脫的可能。
追殺的龍一也很吃驚,首先是牀上的假人,再是那突然裹住他的棉被,之後她的逃跑路線,無一不讓他吃驚。
他看得出來顧汐語沒有武功,而且之前他們並沒有露出一絲端倪,原本應該手到擒來。可是一個沒有武功的女子,竟然無比敏銳,竟然會以假人做下一個陷阱,好像知道他要動手一樣。
現在她逃出門來,看似張惶失措驚懼無比,可是已經有四次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過他的刀,讓他哭笑不得的是,那不是一個高手面對另一個高手的本能反應或準備判斷,而是她在倉惶之下像沒頭蒼蠅一樣跑動時巧合的避開。
她不呼救,不吱聲,不知道是被嚇壞了,還是知道呼救也沒有用處。
她在奔跑,間或被絆倒,就地打一滾,突然換了方向,明明在向前,突然向左……
往往就是這樣的時候,避開他要命的攻擊。
就這反應能力,就這臨危時候的本能,龍一覺得,這個女子不一般。但是,哪怕他再欣賞這個女人,可他今天一樣要殺了她。而且,對付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子,他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身爲東宮侍衛首領,這是他從沒遇到過的事,他必須速戰速決。
他眼中殺機凜現,雙刀一擎,周身殺氣遍佈,對着一叢薔薇花後的顧汐語使出了絕殺的一刀。雪白的刀身映着昏暗的月光,散發着死亡氣息,撲向幾乎力竭的顧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