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氣浩蕩三萬裡,道德五千言響徹高空,像是蒼天喊出了振聾發聵之音,教化世人,傳揚大道,再遠之處,皆能聽聞。
金光洞內,楚莊王正眉頭緊鎖,思忖着最近的艱難處境,看有什麼辦法化解齊桓公的連橫之策,突然,虛空浮出了紫氣,點點玄黃和黑白漫漫而降。
楚莊王愕然擡頭,耳畔響起了“道可道,非恆道”的宏大莊嚴之聲。
“道可道,非恆道……”他眉頭一展,細細低語,自覺這些話語充滿了玄妙韻味,越是咀嚼越是發現意境深遠,不涉具體,又統領萬法。
就這麼一想,楚莊王再回過神來時,聽到的已經是:“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遺失了好多句道德之言,讓他下意識抓耳撓腮,懊惱後悔不已。
他運轉萬界挪移之道,眼中照出大道綸音之源,探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雙眼浮影重重,映出了一道騎着青牛的身影,他端坐牛背,前後微微搖晃,悠閒自然,感覺異常熟悉。
剎那之後,楚莊王脫口而出:“蘇墨!”
竟然是墨家矩子蘇墨,得到了開天等印,與玉虛宮關係深厚的蘇墨!
他竟能講出如此道德之言!
聖人出,百家興!
齊地王宮內,齊桓公聽得眉飛色舞,不時擊節相合,及至道德五千言餘音嫋嫋,他才喟嘆道:
“有法有術終有道!”
青牛步步登高,孟奇神色平和,沒有控制方向,因爲他知道有的事情將要面對。
如今自己掙脫了束縛,斬斷了過往將來,將魔佛阿難提前脫離封印的如意算盤打碎,幕後那位怕是會露一露面了,把自己地球之身藏於玉虛宮中的那位,把老君親手所書《道德經》留給自己的那位!
四蹄翻飛,青牛腳下朵朵祥雲。越走越高,前方白雲皚皚,恰如大海,波瀾壯闊。
時值午後。大日直垂,雲海一片燦金,輝煌而壯麗。
雲海深處,忽地凸顯出一座宮殿,玄黃爲底。屋檐垂下道道如龍氣流,硃紅大門緊閉,佈滿金色釘子,尊貴高上,四周則各有九座被玉石欄杆圍住的古井,儼然便是玉虛宮!
青牛蹄踏虛空,在雲中穿梭,緩緩走到了玉虛宮大門前。
吱呀一聲,硃紅大門無風自開!
孟奇離開牛背,將手一揮。它頓時分解做玄黃、黑白和紫色光點,鑽入了孟奇法身,修補着凝結法身時激烈戰鬥留下的隱患。
漫步走向大門,孟奇青衫飄搖,鬢角略顯花白,手中人皇劍早就飛走,回到了高覽身邊,免得又被借個十年,而霸王絕刀重新變得黝黑,時不時蹦出幾道紫電。照得通體剔透。
此時此刻,除開霸王絕刀,他身上只得幾件物品,已經融入心靈大海的真意傳承們與大道之樹、妖異血桃。其餘要麼隨着本尊肉身的灰飛煙滅而化作齏粉,要麼化作道德五千言,遍傳寰宇。
當真赤條條來,赤條條去,幾乎不帶走分毫,幾多灑然。
穿過硃紅大門後。孟奇眼前回廊明澈,禁法全部內斂,像在迎接着客人。
穿過迴廊,格局與以往幾次經歷再不相同,直接出現了一座古樸深邃、高上尊貴的大殿,有匾額“曰”:
“玉清宮!”
緊閉的玄黃大門在孟奇靠攏後緩緩打開,現出了內中場景,空蕩簡樸,只得一個個蒲團。
其中一個蒲團上盤腿坐着一人,水合服,扇雲冠,腳穿芒鞋,腰繫絲絛,容貌清俊秀氣,脣紅齒白,給孟奇的感覺異常熟悉!
他坐在那裡,似無處不在,似過去現在將來皆有,不帶滄桑,卻有歲月流逝的深邃,不露威嚴,卻讓人不敢直視。
他看着孟奇進來,微微一笑:
“師兄,還記得大明湖畔的小師弟嗎?”
“真慧……”孟奇目光收縮,旋即又道,“楊戩……”
小師弟真慧竟然是清源妙道真君楊戩!
被譽爲後起一代最有希望登臨彼岸的大能!
一言定天地的大能!
當初發現真常盜經的巧合,瀚海莽撞行事的幸運,諸般種種,都閃現於孟奇腦海,最終匯於一句話:原來如此!
自己的命運似乎因此有了一定程度的偏差。
可那個呆蠢聽話的小師弟,那個總是目光炯炯的小師弟,那個冒着生命風險也要尋找自己和師父的小師弟,那個在自己被逐出少林時痛徹心扉的小師弟,那個多年未見也毫無生疏感的小師弟,自己實在沒辦法將他與眼前這位俊秀飄逸,有着強橫之名的大能重合!
淡淡的悲傷與憤怒發酵,孟奇立於門口,沒有進去,也沒有找蒲團坐下。
楊戩臉上掛着淺笑,和緩道:“不是魚,不是道標,也不是轉世身,真慧就是我一縷意識所化,以入道前心境性子爲本,僅僅隱去了絕大部分記憶,以免被人發現,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不分彼此,非是獨立。”
“那你什麼時候恢復得所有記憶?”孟奇收斂情緒,嘆了口氣。
回憶以往相處的細節,結合如今的見識和境界,他不得不承認楊戩所言沒錯。
楊戩一邊指了指面前蒲團,示意孟奇坐下,一邊隨口道:“你進入玉虛宮,發現地球之身,觸動我暗留的禁制時。”
“我的地球之身是你搬到玉虛宮的?”孟奇緩緩坐下,與楊戩隔得較遠。
楊戩輕輕點頭,含笑道:“我追尋師祖蹤跡,再次找到玉虛宮,踏入九重天最上層,發現有遺留的提示,最初不太明白,等到魔佛其勢已成,又被佛祖鎮壓,才明白所指何事,循着線索,找到了地球之你,等到魔佛挪走魂魄,附體蘇子遠時,搶在他毀掉你的地球身前,偷樑換柱,李代桃僵,將這具身體藏於玉虛宮秘殿。”
“你做這一切是爲了阻止魔佛脫困?”孟奇神情無波,猜測着元始天尊和楊戩的盤算。
楊戩搖頭道:“非也,阿難逆練如來神掌,從佛入魔後,不僅很快重歸巔峰,而且進境驚人,沒用多久就登臨彼岸,甚至很快就追溯至過去最初,佔有了未來種種,遍佈所有宇宙的幾乎所有時光長河,堪稱古來的彼岸者之一,即將凝出道果雛形,只比師祖差上一線。”
“這出乎了所有大能預料,懷疑魔佛另有隱秘,但不管如何,魔佛其勢已成,再難遏制,當時真是一場腥風血雨,不知多少大能隕落中古,直到佛祖出手鎮壓。”
“他的境界接近於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違背常理,超越邏輯,近乎圓滿,能夠匹敵者少之又少,如果他完好脫困,天地將暗,幸好他要提前佈局,想借助藏着的魚悄然脫困,被我根據師祖提示找到了機會。”
“你是他的一部分,你的獨立會讓他失去圓滿之境,被拉入正常彼岸的行列,不能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重新成爲想象範圍內的敵人,也正因爲如此,等到他脫困,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吞噬你,重得圓滿。”
孟奇靜靜聽着,總算明白了楊戩苦心謀劃的緣由:“不能繼續鎮壓魔佛嗎?”
“末劫已至,所有封印鬆動,除非佛祖再次出手,或者其他彼岸者至少三人聯手,方能重新封印他。”楊戩神色平和,沒有任何畏懼之色。
“天尊不是比他還高上一線嗎?他也不行?”孟奇有點不知道自己該怎麼稱呼元始天尊。
楊戩露出一絲苦笑:“我追尋萬古,都未能找到師祖,不知他去向,只是得到了一些提示。”
“佛祖呢?他爲什麼靈山不出手,非得中古出手,封印鬆動也不加固?”孟奇疑惑問道。
楊戩道:“凝結了道果後,一切對他們的猜測對他們的認知都是錯誤的,所以,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孟奇沉吟了一會,方纔道:“什麼是末劫?”
“天地有輪迴,紀元有終結,這一世即將步入盡頭,而且根據師祖的提示,我懷疑這是最後一個紀元,還有沒有下一次很難說,故而叫做神仙末劫,誰能超脫,誰能永恆,誰人灰飛煙滅,就看這次劫數了。”楊戩解釋了一句,“到時候,不知多少彼岸者、造化傳說大能會迴歸。”
“比如你?爲什麼不提前回歸?”孟奇目光幽暗。
“對於我們這種活過了萬古的老傢伙,一旦回到時光長河,身體的侵蝕會非常明顯,力量會緩慢流逝,因此需要保持最巔峰的狀態,在最合適的時機迴歸。”楊戩指了指自己,“這屢分神也行將回歸本體,等到大劫正式拉開序幕,所以,時間不多,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孟奇想了想道:“如果我想解救江芷微、阮玉書、趙恆和齊正言他們,該如何做?”
“他們與你不同,有的名登封神榜,一旦你表現出想要解救的意圖,立刻就會被毀掉身軀,收入其中,有的被魔皇爪半控制住,稍有不對,魔君就會提前回歸,所以,你得徐徐圖之,等待或者製造機會……”楊戩說了一通,孟奇用心記下。
剛說完,楊戩身軀漸漸透明,一條虛幻的時光長河凸顯,他再次微笑道:
“這段時日,你只能依靠自身了,希望我回歸時,還能見到師兄。”
孟奇嘆了口氣,站起身,走往殿外,沒有回頭,低聲道:
“在我心中,小師弟已經死了。”
眼前古井聳立,雲海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