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何提及閒隱先生?”孟奇語氣不見波動地道。
費正青笑得像只老狐狸——雖然他是馬臉:“難道不是閒隱先生請託的十二相神?”
孟奇淡淡開口:“想知道雪神宮寶藏的絕對不止一個。”
“莫非不是他……”費正青有些發怔。
孟奇繼續問道:“那後來你們還有什麼線索?”
費正青沉吟了下道:“有一個人,我始終懷疑他是雪神宮餘孽,但苦於沒有證據,無法得到城主許可。”
“不知是哪位?”沙啞的聲音從嬉笑的猴頭面具後傳出,語氣依然平淡無波。
費正青嘆了口氣:“尤同光。”
他只說了一個名字,理所當然地認爲孟奇肯定知道。
孟奇暗罵了一聲,若非這個人在段向非給的資料上有提及,自己還真不知道是誰!
尤同光,崔栩的拜把兄弟,天定城數一數二的富商,掌控着附近幾個行省的糧食、鐵器和鏢局。
他不僅有錢有勢,而且武功出神入化,傳聞曾經打開過人體秘藏,但在最後一刻被人刺傷,功虧一簣,從此武功停滯,沉迷於美色和金錢。
這樣的人物,若沒有崔栩點頭,再給費正青十個膽子,也不敢抓來拷問。
如果說費正青是天定城權勢能排在前十的人物,那尤同光就是城主崔栩、少城主崔錦華之外第一人。
“莫非你想利用我對付尤同光?”孟奇的語氣帶上了幾分笑意。
若尤同光被殺,以他幾個兒子的武功、手腕,即使有崔栩扶持,也守不住如此大的家業,而且權勢上肯定會衰落不少,相應的,費正青就能指使自己手下的人馬鯨吞一些產業。
如果真的調查出尤同光是雪神宮餘孽,那就更好了,天下人人喊打,自詡爲正道的崔栩肯定不會再庇佑,到時候,就是大家聯手瓜分尤家的局面。
費正青臉色不變,依然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我和老尤也算多年兄弟,怎麼可能利用外人害他?若非這次搜查大悲寺找到了一些線索,我死都不會懷疑到他的身上,但要是他真爲雪神宮餘孽,費某也只能大義滅親了。”
“不知有什麼線索?”孟奇一點兒也沒有被他的表情和話語打動。
費正青不假思索地道:“大悲寺內搜查出幾封老尤的親筆書信,看似正常商量精鐵買賣之事,可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什麼時候天定城內的生意,老尤喜歡上書信來往了?這不是他正常的做事手法。”
“或許涉及違禁鐵器的販賣,尤同光不敢露面。”孟奇隨口說道,也不管有沒有邏輯,若尤同光不敢露面,那他就敢寫信了?
費正青似乎聽出孟奇的言不由衷,笑了笑道:“天定城內,老尤和我們說什麼事物違禁,那就是違禁,說不違禁,就絕不會違禁,而且老尤若謹慎行事,連書信都不會寫,只會派手下管事出面,要有問題,立刻滅口。”
“也不一定,書信可以燒掉,只是你們到得快。”孟奇依然反駁着費正青,看他能不能吐露出別的證據。
費正青做出回憶的樣子:“還有一次,我去老尤家做客,貿然闖入了他的書房,看到他匆忙收起一塊雪白玉佩。當時我不太在意,畢竟類似玉料並不少,如今回想,它很像雪神宮四大護法代代相傳的‘冰心佩’,這種玉料很是稀少,足以作爲雪神宮餘孽的象徵,但我不敢肯定老尤那塊是。”
“沒別的證據了嗎?”孟奇沒有情緒起伏地問道,內心依然在糾結段向非爲何要隱瞞部分情報,他有什麼目的……
“沒有了,如果有,我早稟告城主了。”費正青搖頭道。
孟奇不置可否:“那大悲寺之事後,你可有監視尤同光?”
“他武功太高,只有少數幾個善於追蹤的捕頭能監視,由於人手不足,時常跟丟,目前我打算從他幾個兒子身上着手。”費正青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孟奇又來回盤問了幾句,確定費正青說的話前後沒有矛盾和漏洞,然後走到金安成身前道:“現在你可以說了,如果和費總捕頭描述的不一致,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金安成用力點頭,嘴巴張開:“當時……”
剛剛開口,他目光突然凝固,只見一道人影從樑上躥下,劍光如梭,直刺孟奇。
直到這“樑上君子”動手,孟奇才感覺到他的存在,內心一凜,戒刀獨劈華山,欲用狂猛的進攻先逼退對方。
不知爲什麼,孟奇始終覺得這道人影在房內微弱光源的照耀下顯得略微晃盪,不似真人,倒像影子,而那道劍光不僅越放越大,佔據了自己大部分視線,而且森寒逼人,刺得自己寒毛聳立。
戒刀劈下,要連人帶劍一起斬斷,可刀光劃過,那人影和劍光卻像鏡中花水中月,虛不受力,直接分開,消散在半空。
不好!孟奇來不及思考自己是不是中了“幻術”,“神行百變”發動,腳步一邁,看似向後,卻是側身往前。
噗!
長劍穿透朽木的聲音響起,孟奇左肩一股鮮血噴出,“樑上君子”如影隨形,劍劍不離他的要害,而孟奇只要回刀,不管是斬向人,還是擋向長劍,最終都像是擊中了“影子”,直接穿透過去,毫無影響。
若非孟奇的“神行百變”善於閃轉騰挪,變化難料,此時早就亡於劍下,可即使如此,身上還是一股股鮮血噴出,一道道劍傷出現。
“幻術?”孟奇咬牙支撐,絲毫不敢放鬆腳步的變化,“不管是什麼東西,現在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鼻子聞到的,都絕對
‘指向’影子!”
“不能再耽擱了!”
再這樣受創下去,孟奇知道自己支撐不了多久,於是一狠心,左手突然多了一個黑筒,表面流轉着冰冷的金屬光澤。
黑影挺劍刺來,孟奇擡起左手,將黑筒對準了他。
不管是幻術還是其他原因,從我剛纔受創的狀況可以判斷,你始終在影子不遠處,戒刀斬不到你,但這可是範圍攻擊型的暴雨梨花針!
孟奇的拇指按在了機括之上,而那黑影彷彿識得厲害,突然倒退,直接撞飛窗戶,躍入外面的院子之中,與此同時,被撞飛的窗戶詭異飛起,擋在了暴雨梨花針的路線之上。
孟奇沒有按動,這種情況下,蓄勢不發勝過直接射出,畢竟射出之後,不知還有沒有類似的敵人,而不射出,任何暗中隱藏的敵人都得掂量一下自己擋不擋得住暴雨梨花針!
啪,窗戶落地,那道人影消失在了外面的黑暗裡,而之前包圍廂房的人,一個個悄悄退回了自身屋子,一片安靜。
孟奇沒有將暴雨梨花針放入懷中,而是一直持在手裡,袖子垂下,略微遮掩。
他回頭看去,發現金安成嘴巴大張,雙目無神,喉頭鮮血直流,已然喪命。
剛纔那黑影劍劍不離自己要害之時,竟然猶有餘力殺人!
孟奇肌肉蠕動,收縮傷口,暫時止住了那七八處劍傷,然後踏步走到費正青面前,看見他表情茫然,呼吸沉重,但並未死亡。
“申猴先生,剛纔怎麼了?”費正青驚懼迷茫地問道。
“有人偷襲,殺了金安成,但被我逼退了。”孟奇努力裝出若無其事的語氣。
費正青一直半坐着,剛纔交手的狀況模模糊糊有看到,只是由於最後孟奇背對着他,沒能見識暴雨梨花針,故而他又驚又疑地道:“除了幾大宗師,申猴先生你的武功乃費某生平僅見,怕是能壓過尤同光半籌,可剛纔那人,竟然能,能如此厲害,讓你幾乎沒有招架之力,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還好被你嚇走了。”
“這人武功古怪,彷彿幻術,我每一刀都只能斬中虛影。”孟奇對這個世界的武功瞭解不多,因此大方說出,看費正青有什麼線索。
費正青臉色一變:“是不是明明看到對面有人,可一刀斬下去,卻像斬中了影子,然後自身又被長劍刺中。”
“你知道?”孟奇沉聲問道。
費正青臉色變幻連連,呼吸變得急促:“一定是雪神宮餘孽,一定是雪神宮餘孽!傳聞雪神宮有一門‘幻形大法’,奪天地變化之機,連人神界限之橋,如神靈般讓人無法擊中,正因爲有這門神功,他們才號稱神靈後裔,自我膨脹。”
“剛纔那人一定是‘幻形大法’小圓滿,接近了打開秘藏,今日是來刺殺費某的!”
“那我倒是救了費總捕頭一命。”孟奇笑了笑,忽然鷂子翻身,躍出窗戶,兩三下間消失於院子中,此地不宜久留!
離開附近街坊後,孟奇摸了摸身上傷口,面具下的表情似思索似嗤笑,然後學着金安成的樣子,兜圈子,換方向,足足一刻鐘後才找了個隱蔽地方換下身上夜行衣和麪具。
…………
天色矇矇亮起,鄔豐羽緩緩醒轉,只覺後腦疼痛欲裂,身畔不少人指指點點。
“這人怎麼躺在街上,還拿着刀……”
“會不會是那幾個幫派仇殺?”
“不對啊,他只穿了中衣,難道沒銀子結賬,被人從窯子裡扔了出來?”
一陣陣話語讓他清醒過來,表情一下凝固,昨晚,昨晚我是去殺人滅口的,怎麼會睡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