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崔氏相邀,某得告知家人一聲。”孟奇並非多重視便宜家人的意見,而是將此事過個明路,若崔氏有歹心,亦會收斂,堂堂頂尖世家,不會有失體面。
崔轍保持着笑容,似乎看不出孟奇的用意:“理應如此。”
告知了蘇離和蘇越之後,孟奇隨着崔轍登上了馬車。
剛剛坐定,他就聽見一道聲音:“一年多未見,子遠你進步之大,咳,讓人刮目相看。”
熟悉的咳嗽,熟悉的似笑非笑語氣,孟奇眼角一跳,望向車廂角落。
王思遠?
自己進來前藉助天人合一的境界感應過內裡的情況,不敢說細微皆可見,但佈置和氣息都清晰呈現,卻全然沒有王思遠的身影!
馬車鋪着地毯,墊着錦羅,沒有太多華麗的裝飾,可舒服而寬敞。
在孟奇左前方,王思遠端坐案几之後,身前橫放三思之劍,白衣單薄,俊秀似女,依舊病怏怏的模樣,說話間多有咳嗽,臉龐沒有半點血色。
他窺出我的實際境界了?孟奇收斂訝異,堆起笑容:“未曾想王大公子也低調入京了。”
王思遠看着崔轍做下,似笑非笑道:“王某年前心血來潮,夜觀羣星,見帝星飄搖,心有好奇,遂入神都看看。”
說完,他劇烈咳嗽起來。
這一次,沒有丫環捶背,他咳了很久,但只得一絲血痕。
“帝星飄搖……”孟奇皺了皺眉,重複了一遍,可惜王大神棍沉默是金,不再多言。
三人各有心思,馬車緩緩駛動。穿過外城,駛入內城,抵達了平津侯府。見到了崔轍口中所言的長輩。
他貌如中年,頷有短鬚。寬袍大袖,古風高冠,氣質儒雅,雙手攏在袖中,添了幾分隨意,最讓人矚目的是他有兩道斷眉,至於實力,浩浩然如紫氣遮日。根本看不出深淺。
“三叔,子遠到了。”崔轍拱手行禮,讓孟奇知道了上首之人的身份:
崔家三爺,代家主崔清羽!
他和崔清河是少有的親兄弟皆強大的範例,一個外景巔峰,一個法身,讓崔家前所未有的鼎盛。
崔清羽笑容慈和:“冒昧相邀,還請世侄莫要見怪。”
“前輩何出此言?若有能幫忙之處,乃晚輩的榮幸。”孟奇跟着行禮。
崔清羽點了點頭:“世侄你肯定很奇怪爲何聖皇魔令牽扯我們崔家。”
他坦然直言,沒有半點掩飾。似乎並非孟奇猜測的崔家要篡位。
“願聞其詳。”孟奇正色道。
崔清羽雙手伸出,隱有紫玉之感,摩挲着膝上長劍:“我崔家向來與邪魔九道爲敵。故而有子弟改換身份,歷經磨難成爲羅教散人,幾個月前,他突然聯絡崔家在南州的密探,言羅教有大圖謀,他已盜出關鍵之物,請求接應。”
“因爲身處危機之中,事情匆忙緊迫,他傳遞的消息語焉不詳。而我們崔家在南州的勢力單薄,一時反應不及。等到家中派高手抵達,他已橫死江上。”
“後來我們得中州鏢局總捕頭密信。方纔知道他以身爲餌,引開羅教中人,將關鍵之物託中州鏢局送往了神都。”
孟奇輕輕頷首,他一直奇怪怎麼會牽扯上中州鏢局,不過崔家子弟亦是機警,沒有讓中州鏢局直接送往狄州平津,而是讓他們做返回神都狀,否則老早就被羅教和滅天門發現端倪了。
崔清羽嘆了口氣:“當時他怕羅教之人發現,委託鏢物歷經周折,所以中州鏢局總捕頭也不知道羅教和滅天門究竟有何圖謀,只知事關重大,關係崔家,遂仗義接鏢,而直到昨晚從六扇門得到消息,那鏢物是半塊聖皇魔令,我們纔算不一頭霧水。”
“正因爲之前不明所以,所以疑神疑鬼,藏頭露尾,甚至請文憲幫忙跟蹤,讓世侄看了笑話。”
見崔清羽來龍去脈講得清清楚楚,孟奇釋去了諸多疑惑,這攤事情當真牽扯衆多。
“能讓我崔家子弟不顧身份的暴露,事情必然重大,還請世侄將昨晚交戰的細節情況告知。”崔清羽沒有盛氣凌人。
孟奇沒有需要隱瞞的東西,將昨晚交戰之事原原本本告知。
崔清羽摸着頷下短鬚,聽得很是認真,末了道:“能用聖皇魔令者不多,六扇門內未必沒有同黨……”
真敏銳……孟奇暗自讚歎。
交流了幾句,崔清羽要安排此事,遂端茶送客。
王思遠留在了崔府,而崔轍親自送孟奇回返。
馬車緩緩駛於長街,崔轍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孟奇閒聊着,講講遊歷見聞,交流交流武道經驗,介紹介紹神都風情。
正當崔轍指着一家百年餅店說話時,孟奇眼角餘光掃到一人,正是青衣素袍面容普通的齊正言。
他行走謹慎,不時借路人遮掩身形,似乎在跟蹤着誰。
但他隨即停步,皺起眉頭,彷彿跟丟了目標。
孟奇心生好奇,對崔轍拱手道:“崔兄莫送,蘇某見到一位故人,下去敘敘舊。”
崔轍瀟灑還禮:“瓊華宴時再會。”
他雙眼隱有戰意,並沒有因爲孟奇斬殺狼王而不敢挑戰。
“好!”孟奇躍下馬車,走向齊正言。
他原本打算惡作劇拍拍齊正言的肩膀,嚇他一跳,結果還有幾步的距離時,齊正言望了過來,有所察覺。
渾天寶鑑到了天人交感階段竟有如此敏銳的靈覺……孟奇暗暗吃驚,微笑道:“齊師兄,怎麼有閒情逸致逛街?”
從阮玉書那裡,孟奇知道趙恆動用了秘密交好的公孫家,由他們幫助齊正言混入瓊華宴。
齊正言眉頭沒有舒展:“邊走邊說。”
孟奇明白他的意思,於是請他到附近酒樓。
剛入酒樓,一道道目光皆投射過來,聚集於孟奇身上,那口標誌性的奇形長刀,那出衆的容貌,那陽剛英武的氣質,無一不在昭示着他的身份!
“狂刀!”
“人榜第一?”
“斬殺狼王的狂刀!”
驚呼之聲不斷,甚至有人在孟奇經過時起身問好,狠狠滿足了孟奇人前顯聖的喜好,於是故作矜持點頭致意。
上了二樓,兩人要了個清淨雅間。
“我先前赴公孫家之宴,回來時偶然碰見一人。”縱使孟奇和他都檢視過四周,精神外放,防止窺探,齊正言也選擇了傳音入密。
“誰?”孟奇知道齊正言向來不開玩笑,能讓他如此重視必然有足夠原因。
齊正言沉吟了下道:“我遊歷江湖時,亦有些奇遇,那次與神話‘賜福天官’交手時,於激烈處略微窺探到他掩飾之下的少許‘真實’,適才便是遇到一人,隱約覺得熟悉,懷疑是賜福天官。”
孟奇早就知道神話出沒於此,但鎖定某位成員的機會何等難得?
故而他凝重道:“跟丟了?外貌特徵如何?”
“他一年多前便是資深的半步外景,如今距離外景恐怕已是不遠,所以被他察覺端倪,藉着岔口消失。”齊正言將剛纔之事道出,“他三十來歲,五官普通,矮矮胖胖,右眉之下有一顆黑痣。”
孟奇輕輕頷首:“我會請值得信賴的人幫忙,你也讓趙老五暗裡搜尋。”
目前六扇門內說不得藏有神話成員,所以孟奇只打算找“血牙神捕”袁離火,也就是廣成天尊幫忙。
兩人閒聊了一陣,出了雅間,還未下樓,就遇到一人上來,容貌俊朗,下巴微勾,氣質沉穩,腰懸銀章,正是去歲武狀元樊長苗!
孟奇與他一面之緣,微微笑道:“真是巧啊,居然遇上了狀元兄。”
他不知神都傳聞,沒含任何意思,純粹是打趣一句,但周遭之人早就從他的打扮形貌認出他的身份,聞言皆是失笑。
狂刀叫樊長苗狀元兄,這不是*裸羞辱嗎?
他們頓時興奮起來,希望看見一場人榜之戰!
樊長苗不動聲色道:“樊某與人約在此處見面。”
他修煉的功法似乎品階不低,以孟奇天人合一的境界也沒辦法窺出虛實,只能大概判斷是天人交感,所以對他倒是沒有任何輕視。
孟奇正待寒暄幾句,有一人走出另外雅間,招呼道:“長苗,這裡。”
此人身材高大,賣相威武,但氣質沉穩如嶽,縱使滿臉的絡腮鬍子,也沒有魯莽之感,至於實力,孟奇看不出深淺,但肯定在外景水準。
樊長苗笑着介紹道:“此乃寧州辜家家主,樊某世叔。”
他雖然未曾離開過中州,但長輩總有外地交情。
雙方並不熟稔,孟奇打過招呼就準備離開,這時樊長苗不帶半點異色道:“瓊華宴上,還請蘇少俠多多指教。”
周圍皆是暗含興奮的低呼,有戲看了,瓊華宴真值得期待啊!
雖然感覺樊長苗非是狂妄魯莽之輩,但孟奇還是信心在握,哈哈笑道:“固我所願,不敢請爾。”
之後幾日,鬥姆元君療傷完畢,悄然離去,廣成天尊暗裡搜尋着顧小桑和賜福天官,孟奇修身養性,等待瓊華宴。
不知不覺,八月來臨,瓊華宴開。